4、第 4 章
天雨雪。
乾玟伸出手,任憑幾片規整的雪花落在她溫熱的掌心,又沖窗外輕輕一揮,目送它們飄然離去。
河東軍白日行進,夜里休息,每六日修整一日,已行了將近十日。
這期間,她因傷只能待在馬車里,而鄒以汀又遙遙騎馬在大軍前方,中間隔著幾百來號人的隊伍。
乾玟只能好好扮演一個嬌氣的病人。
中途路過一小鎮,家在鎮子里的小兵,陸陸續續得了銀錢,直接還鄉去了。隊伍在小鎮邊上休息了一日,也給了乾玟采買的機會。
黃鸝一次性購入一大背簍的雜貨,于是乾玟嬌氣的名聲就更顯了。
什么坐馬車一天要換五個坐墊咯,什么穿過五日的襖子死活都不愿意再穿咯,就連包扎傷口都要用觸感更佳的繃帶咯。
薛副將好幾次都幻想著沖進馬車把她拽出來,是不是能從她腦子里搖出金子。
又想到她可能是大皇女的眼線,就忍了又忍,千言萬語凝成一句:
“世上怎么會有這種女人。”
眾人休息吃晚飯的時候,黃鸝便會端著大鍋游走各處,為每個士兵加一塊腌肉:“我家小姐命我采買的,這幾日辛苦大家了,多謝大家的照拂,都別客氣。”
三百多塊腌肉可不是小價錢。
薛副將瞅著碗里的肉干瞪眼,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最后,黃鸝把一塊最大的肉單獨用盤子裝好,恭敬遞到鄒以汀面前,還端了一盤新鮮水果過來:“小姐說,鎮子小,沒什么可買的,還請將軍不要嫌棄。”
薛副將看著那一盤水靈靈的水果,眼睛發直。
等黃鸝走了,她暗搓搓問:“莫非大皇女想收編將軍?”
鄒以汀沒有給這些吃食一個眼神,只把盤子往前一推:“你們分了吧。”
說罷,起身走了。
方才還一聲不吭的其他將領紛紛道:“謝謝將軍!”
薛副將眼疾手快:“我要那個最紅的!”
鄒以汀穿過一道道火把,踏著月光回帳,身影蕭瑟又沉默。
穿過一眾悶頭干飯的士兵時,一眼看到那女子。
她是個紅霞一般的人,仿佛一瓢晚霞倒在了這荒涼的山間般,叫人想看不見都難。
況且她坐著輪椅,比其他人又平白高出一截,她只略抬眸,就對上他的目光,沖他展出營火般溫熱的笑意。
鄒以汀的視線只在她面上多停了一息便離開,徑直入了帳篷。
乾玟目視帳篷的外簾落下,垂眸,笑意盈盈剝開一個橙子,塞進嘴里,滿口沁甜汁水。
大軍繼續行進,因著下雪,進度緩慢,三日后好不容易抵達荔縣,眼見雪越下越大,鄒以汀下令靠荔縣修整兩日,讓大家都歇歇腳。
士兵們在城外扎營,剩下十幾來號人隨鄒以汀進城。
進城住宿的條件自然是更好的,周姐和幾個軍醫便把傷患們也一并帶入城內,包括乾玟。
河東軍守衛河東有功,驍勇善戰,打得那河東蠻夷俯首稱臣,是大功一件。
然進城后,道路兩邊竟安靜得出奇。
乾玟打起簾子。
路兩旁沒多少迎接的百姓,就算出來迎了,也沒幾個笑臉,甚至是一臉抗拒。
只有一隊人馬跟著隊伍前行,歡呼歡迎,顯然是此地縣令花錢買的“氣氛組”。
就算坐在馬車里,乾玟極佳的耳力也能聽到路人的交談。
“這些就是河東軍?好大的派頭。”
“那前頭的豈不是傳說中的那位將軍?”
此話一出,周邊許多人,不分男女老少,紛紛退避三舍,下意識捂住口鼻。
“我聽說他打仗都靠……靠諂媚軍士以收軍心,要不然一個男人怎么讓那么多女人們聽話?”
“不對不對,我聽說是靠用刑,把士兵們虐待得不敢反抗。”
“才不是,我聽說他打勝仗,是因為他那味道……敵軍還沒靠近就受不了退下了。”
“軍營里都是女人,只有他一個男子,會發生什么大家都知道。我聽說軍里亂的很,士兵都不挑的。”
“那這也太不挑了!”
乾玟的眼神像有一艘巨輪,深深沉入海底。
“鄒將軍也怪可憐的,分明戍邊有功,你們卻在背后如此編排他。”
“呸,你個小孩子懂什么,他娘貪了那么多,他該!”
“況且河東能有啥戰事,我聽我在邊疆的叔叔說了,那邊都是沒受過教化的蠻夷,隨隨便便派個人過去都能立功,前幾年鎮潮軍不就是,隨便派個大皇子過去便立大功了,說不定我上我也行。”
“我倒在意一件事,嘿嘿,他是不是早不清白了,雖然長得丑,那方面功夫一定不錯,陛下還是仁慈,若是當初直接將他發派青樓,指不定你我還能享受享受……”
咻。
好似有一筆墨破空飛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