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金箔之雨
白清旭卻像是早已料到她會問什么:“此村名為和柳村。六年前,村中突遭大火,村民傷亡慘重,被迫離鄉,時間長了,也便成了荒村。”
“突遭大火?”季音蹙眉:“蔓延整個村子的火勢......可是人為?”
白清旭道:“說起來,六年前的靈州城確實爆發過旱災。高溫少雨的天氣,若說是自然山火,天意使得,倒也不無可能。”
季音又問:“照你所說,當年這些村民都離村避難了,那村中蓮花池下的尸體又是怎么回事?”
白清旭似是來了興趣:“嗯,膽子還挺大。”
季音倒也不謙虛:“那當然。”
白清旭抿了口茶:“和柳村位于靈州城郊,地偏僻,少管轄,又因與安陽城交界,故而村民大多為流離失所的貧苦百姓。”
他頓了一頓:“可這城中最不缺的,便是苦難人。就像今日路邊多了一個要飯的,明日街頭少了兩個乞討的,誰又發現得了呢。”
“所以......”季音訝然:“根本沒人在乎這場火如何燃起,村民是否逃離,甚至沒人來這村子仔細探一探,發現那一池的尸體?!”
她突然便想起她的七師兄陳三木來——此人雖身習毒宗的制毒暗殺之術,卻養了副慈悲心腸,平日里最愛招貓逗狗,甚至將霜余山上的流浪貓都搜羅了來,又是搭窩又是喂食,跟寶貝似的照顧著。
在季音看來,這些貓不論紋樣還是模樣,都是大同小異,無甚差別。可陳三木卻能一只一只分辨得清清楚楚。那大大小小一院子的貓,無論跑了哪只還是添了哪只,他都能第一時間發覺。
流浪貓尚且如此,可活生生的人埋尸池中,腐爛成泥,竟完全無人在意!
“靈州城的官員呢,死了這么多人,難道就沒有一人報官嗎?”
白清旭有些好笑道:“都是些顛沛流離的可憐人,一無父母親友,二無金錢地位,三無才學見識。找到兇手如何,查明真相又如何?既無利用價值,自然不值得朝廷勞財傷力。”
“又或許他們在這世上還有親戚,可多數親戚來領尸時,念叨的也不過是‘麻煩’‘晦氣’此類。”
他望著季音怔愣的神情,顯然猜到了她心中所想,眉尾一揚:“如何,是不是比之魔教之首的冥麟閣,不遑多讓?”
季音沒有接話。
她想起了在東豫城遇到的楊雯——下落不明,生死不定,楊府上下卻堅持找了她整整十二年。
同樣是面目全非的尸體,與之相比,蓮花池下的那些白骨竟顯得格外凄涼。
其實季音下山前曾問過自己,若是將來有一天不小心陷入江湖恩怨,脫身無能時,她該怎么辦。
當時她的答案很簡單:生前哪管身后事!眼一閉,腿一蹬,死了就死了,沒人收尸也無妨。反正爛了臭了,也惡心不著自己。
但其實她知道,或者她相信,程十鳶不會不管她,司玄更不會丟下她一個人。
察覺到對方的目光,季音回神,裝出一副不在意的模樣:“哼,就這?不過一池子尸體而已,放在冥麟閣,連前菜都算不上。”
說罷,她又似突然想起來什么,有些不屑道:“說起來,這里不是還有那個‘門風正派’‘人心往之’的云天派坐鎮嗎?江湖上唱著高調的五大正派,難不成也對此事放任不管?”
“管了啊。”白清旭語調隨意,像是在說什么街頭話本:“徐君彥的墳不是都埋在那兒了?”
“什么意思,他不是死于何洛閔之手嗎,怎么會與和柳村扯上聯系?!”
白清旭望著季音眉頭緊鎖的模樣,輕輕一笑:“江湖傳言不可盡信,司玄到底都教了你些什么?”
季音剜了白清旭一眼:“......他教我如果遇到你這種江湖騙子,該揍就揍,絕不能手軟!”
“是嘛。”白清旭慢條斯理道:“那若是被他知曉你與我這種江湖騙子結伴同行,又會如何?”
一提起司玄,季音瞬間有些發慫,臉也不自覺燙了起來:“不是......誰跟你結伴同行了?要不是我不認路,你以為你還能好端端坐在這里又吃又喝?!”
白清旭看著她泛紅的面頰,眸光微動。
不知過了多久,他才像是恍然回神,深吸一口氣,輕輕一笑:“......如此說來,我倒要多謝你手下留情了。”
季音撇嘴:“......虛情假意!”
白清旭卻仿若沒有聽見:“早些休息,明日還要趕路。”末了,他又著重補了一句:“可別再睡過頭了。”
“......你這家伙!”
季音本想繼續思考和柳村之事,畢竟事情發生在靈州城,又與云天派前任掌門徐君彥扯上了關系。
就傳言來看,當年無論是蒼璐念還是何洛閔,都是沖著空青扇去的——不知為何,她總感覺發生在和柳村的詭事與空青扇脫不了干系。
但方才經那臭騙子一攪,好不容易理清的思緒瞬間亂了套。
要不是考慮到還要靠這家伙帶她去云天山,她真想追上去一針毒死他。
第二日,季音站在小吃街上,舉著剛出鍋的脆皮鴿與梅花糕,咬牙切齒,追悔莫及。
真該昨晚就做了他的!
明明說好直奔云天派,絕不在路上耽擱時間。可好死不死,偏巧在飯點的時候路過了小吃街。季音本想掰兩塊燒餅應付過去,不成想兜還沒翻出來,人已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