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友情贈卦
風將住,雪未定。
一輛馬車自北而來,滾動的車輪碾碎了地上的冰雪,在雪地里留下兩道長長的車轍。
拉車的是匹老馬,鬃毛上沾滿了雪花,神色疲憊,不時地甩動著腦袋,將雪抖落。
馬車的主人是個二十多歲的男子,樣貌英俊,特別是一雙引人注目的,仿佛碧綠色的眼睛,如一汪深泉,又似河畔春柳。
他打了個大大的哈欠,將兩條長腿在柔軟的貂皮上盡量伸直,馬車里溫暖、舒適,但這趟關外的旅程實在太漫長又寂寞。
他現在只想盡快入關,那里不僅有他的家,還有他日夜掛念的人。
小爐候火,有一盞夜燈長明,只為等風雪歸人,那樣的地方,才可以稱得上是家。
風雪愈烈,百草摧折,他看了眼天色向晚,嘆了口氣:今天看來是趕不及入關了。
好在,荒原之中亦有逆旅。
停雪小筑。
他把馬車交給了店小二,瞥見院里停了好幾駕馬車,看形制有鏢局的、商行的,甚而還零星有些官兵的,此處靠近邊境,有官兵,倒也說得通。
人還未進屋,便聽到里面傳來了高低不一的人聲,好不熱鬧。
“客官您來得巧,今兒啊只剩一間客房了,您里邊請。”跑堂的極有眼色地在前面領路,推門,幫忙掀開門簾。
“多謝。”男子微微頷首,禮貌道謝。見慣了走南闖北的草莽之人,眼前的年輕男子舉手投足間都透出一股渾然天成的文士氣質。
“客官您先坐,小的去給您上壺熱茶。”麻利地引他到一方可容三四人圍坐的長桌,在征詢了對面一位頭戴斗笠的刀客同意后,小二躬身引男子入座。
“給我一壺酒,兩碟小菜。”
“好嘞。”跑堂應聲答,只是看眼前人一身貴氣,又面露難色:“小店偏僻,只有些濁酒粗飯,不知客官……”
“不拘什么,你且上便是。”男子擺擺手,灑然一笑。他說這話時,眉目生動,如春風拂面,又帶了點風流不羈的況味,中和了剛才略顯格格不入的氣質。
“得嘞,您稍候。”
待菜上齊,男子一邊自斟自飲,一邊默默觀察著周圍——
放才進屋,他便注意到這客棧之中幾乎坐滿了人,大多都是像他這樣為風雪所阻的旅人,三三兩兩聚在一起喝酒吃肉,也有少數像他一樣落單的,故而會與陌生人拼桌。
在這些人之中有幾個遮掩了面目,目光卻似有若無地總往他處瞟。他飲盡一杯,搖頭輕笑。眼角余光注意到角落里的兩個人——
一個年輕女子,邊上坐著個看起來六七歲大的男孩。
那女子穿的一身不起眼的青衣,戴著兜帽看不出神情,只叫人覺得氣質郁郁萎靡,男孩坐在一邊抱臂沉默不語,桌上沒放飯菜,反而是鋪著筆墨紙硯,邊上豎著張牌子,仔細看是用把粗劣的木刀懸立支撐,牌子上龍飛鳳舞書著四個大字——代寫家書。
好字,字形遒勁,更難得的是筆墨之間的凜然風骨。
他進來到現在,已有小半個時辰。她這桌前,幾乎無人駐足,生意不可謂不慘淡。
縱使那邊地來往的官兵有猶豫的,也在看到對方是女子后便扭頭離開了。
一個年輕女子帶著一個這么小的孩子,還是在這樣魚龍混雜的苦寒之地謀生。
男子心生不忍,起身朝女子所坐的方向走去。拂衣而坐,道:“勞煩姑娘,代我寫一封家書。這是酬金,還請姑娘收下。”說著,自袖中取一枚銀錠,擱在桌上。
這一錠銀可供眼前的女子和小孩至少兩月的花銷。代寫書信當然不需要花費一錠銀,可男子這么做,已是照顧到眼前人謀生不易的自尊。
女子頭微低,眼前碎發遮了眼瞼,雙手揣在袖中,隔著桌子,能看出面色略顯蒼白。聞聲,豈料她微薄的嘴角揚起一抹笑:“多謝,不過閣下并不需要在下代寫家書。”
她說得肯定,倒勾起男子一絲好奇來:“何以見得?”
女子打了個哈欠,聲音里透著淡淡的懶散:“閣下步伐輕快,語調輕松。當是歸期已定,此刻不過暫為風雪所阻,自然不必由我多此一舉。”她聳了聳肩,抬眼示意他不遠處幾個像是收到了什么急報,紛紛起身離店的官兵:
“那些才是需要找人幫忙代寫書信的人。”
“但他們并未光顧姑娘的寫信生意。”
女子伸手扣住桌上銀錠,抬眼笑道:“很快就有了。”
兜帽之下,是一雙神采飛揚的笑眼。
邊地分明凄寒交迫,她的眼里卻有春暉萬丈。
“不過我也不會讓你吃虧。”眼前人微微愣神的功夫,女子自袖中摸出一物,侃侃而談道:“相逢即是有緣,我贈你一卦。”
“姑娘還會算卦?”男子見狀失笑。
“嘿,養家糊口的手段罷了。”她笑,邊伸手將木牌翻轉,露出背后“批卦算命”四個大字來。
她自袖中摸出的是一串銅錢,擺好卦盤,銅錢置于桌上,嘴里一邊念念有詞:“離上乾下,火在天上。大有,元亨,大吉之卦,公子此生財運亨通,想是富貴閑人,可一生無憂。”
說罷,她屈指叩了叩卦盤,男子垂眸,微微一怔。
“這錢,我便收下了。”她伸手一抹,收起卦盤的同時也將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