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紅妝錯,故人殤
汴京的春天,總是被滿城的柳絮和桃花染得溫柔。姜府與沈府,一東一西,隔著兩條街,卻也隔著一段青梅竹馬的歲月。
姜若蘅第一次記事,便是沈硯之把自己手里的糖葫蘆遞給她,小臉上帶著點不好意思的紅暈,說:“我娘說,男子漢要讓著姑娘。”那時她才三歲,穿著粉雕玉琢的小襖,接過糖葫蘆,舔了一口,甜得瞇起了眼,也記住了這個總跟在她身后,默默護著她的少年。
沈硯之比姜若蘅大兩歲,是當朝御史大夫沈庭之的獨子。姜若蘅則是吏部侍郎姜明遠的掌上明珠。兩家同朝為官,門第相當,性情相投,自然而然成了京中人人稱羨的一對“佳兒佳婦”胚子。
他們一同在私塾讀書,若蘅背書卡殼時,沈硯之總會在桌下悄悄遞過小抄;若蘅被調皮的公子哥欺負時,沈硯之總是第一個站出來,哪怕自己也會挨上幾下,也要把她護在身后。他會在她生辰時,跑遍整個汴京,只為尋來她念叨了許久的精致點心;她會在他苦讀時,悄悄送去親手做的安神湯,看他喝完,才放心地笑。
隨著年歲漸長,那份藏在打鬧和關懷下的情愫,如同藤蔓般悄然滋生,纏繞住兩人的心。若蘅出落得亭亭玉立,眉眼間帶著江南水鄉的溫婉,卻又有股子韌勁。沈硯之則長成了俊朗挺拔的青年,眉宇間是世家公子的氣度,看若蘅的眼神里,總是盛滿了化不開的溫柔。
京中的流言早已四起,說沈家公子和姜家小姐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只等沈硯之金榜題名,或是到了合適的年紀,便可提親,成就這樁美事。姜若蘅聽著這些話,心頭總是泛起一陣甜意,偷偷看沈硯之,見他也正望過來,兩人目光相撞,便都紅了臉,慌忙移開視線。
他們都以為,這是水到渠成的事。門當戶對,知根知底,最重要的是,彼此心中那早已明了,卻又羞于宣之于口的情意。他們習慣了彼此的存在,習慣了那份無需言說的默契,總覺得時間還長,總有一天,會有媒人敲響姜家的大門,帶著沈硯之的聘禮,來迎娶她。
沈硯之也一直這么認為。他努力讀書,希望能在仕途上有所成就,給若蘅一個更穩固的未來。他想,等他有了功名,便風風光光地去求娶她,讓她做全汴京最幸福的新娘。他對她的好,是刻在骨子里的,是旁人一眼就能看出來的偏愛。他會記得她所有的小習慣,會在她不開心時,笨拙地講笑話逗她。
若蘅也回應著他的好。她為他縫制的衣衫,針腳總是最細密;她為他準備的荷包,繡的是他最喜歡的蘭草。她以為,他們的未來,就像這汴京的春天一樣,充滿了希望和暖意,只待時間將它釀成最甜的酒。
然而,天有不測風云,人有旦夕禍福。命運的齒輪,往往在最不經意間,轉向了殘酷的方向。
沈庭之(沈硯之的父親)為人剛正不阿,是朝中有名的直臣。近日,皇上沉迷營造宮殿,勞民傷財,國庫空虛,民間已有怨言。沈庭之實在不忍見百姓疾苦,皇上又被奸臣蒙蔽,便在一次朝會上,言辭懇切地進諫,力陳營造之弊端,懇請皇上體恤民情,罷黜無益之工。
他本是一片忠心,卻不想觸怒了正在興頭上的皇上。皇上本就對沈庭之屢屢進諫心生不滿,這次更是覺得他當眾掃了自己的顏面,龍顏大怒,當場斥責沈庭之“狂悖無禮,妖言惑眾”,竟下旨將其貶為偏遠地方的小小通判,即刻離京,永不錄用。
這一道圣旨,如同一道驚雷,劈在了沈府的頭上。一朝之間,從京中顯宦,淪為被貶小吏,天差地別。沈庭之悲憤交加,卻也只能領旨。沈府上下,頓時陷入一片愁云慘霧之中。昔日往來的賓客,如今避之不及,門前冷落車馬稀。
消息傳到姜府,姜若蘅正在窗邊刺繡,聽聞此事,手中的繡針“啪”地一聲掉在地上,刺得指尖沁出一點血珠,她卻渾然不覺。她第一個念頭,便是要去看看沈硯之。
她匆匆換了身素凈的衣服,也顧不上什么規矩,帶著丫鬟便往沈府跑去。沈府門前,早已沒有了往日的氣派,只剩下一片蕭瑟。她走進府中,只見沈硯之穿著素色的常服,正幫著下人收拾行李,臉上帶著與年齡不符的沉重和疲憊,往日里明亮的眼神,此刻也蒙上了一層灰。
看到若蘅進來,沈硯之愣了一下,隨即勉強扯出一個笑容:“蘅妹妹,你怎么來了?”
“硯之哥哥,”若蘅的聲音帶著一絲顫抖,“伯父他……還好嗎?”
“父親他……只是心中郁結。”沈硯之避開她的目光,聲音有些沙啞,“我們……過幾日便要離京了。”
若蘅看著他清減的模樣,心中刺痛。她想安慰他,想告訴他無論發生什么,她都在。可話到嘴邊,卻又不知從何說起。
就在沈家忙著打點行裝,準備離京的當口,姜家卻迎來了一位意想不到的客人——南平番王的使者。
南平地處西南,雖為番邦,卻一直與大周朝保持著友好關系,番王之子,世子耶律洪, 最近來京朝貢,一眼便看中了姜若蘅的才貌。番王對這位世子十分寵愛,得知他的心意,立刻備下了豐厚的聘禮,前來姜家提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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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聘禮,幾乎要將姜家的正廳堆滿。各色奇珍異寶,綾羅綢緞,琳瑯滿目,價值連城。姜明遠看著滿屋子的聘禮,又想到南平番王的勢力,以及皇上如今對沈家的態度,心中頗為復雜。他知道女兒心儀的是沈硯之,可如今沈家敗落,女兒嫁過去,怕是要吃苦。而南平世子的提親,不僅能給姜家帶來莫大的好處,也似乎是眼下最好的選擇。
消息傳到若蘅耳中時,她正在房里為沈硯之整理一些常用的物件,想著他去了那偏遠之地,或許能用得上。聽到丫鬟的稟報,她先是愣了一下,仿佛沒聽清,隨即,一股寒意從腳底直沖頭頂。
南平世子?提親?
她猛地站起身,顧不上其他,扔下手頭的東西,跌跌撞撞地就往外跑。丫鬟在后面喊著“小姐”,她也充耳不聞。她只有一個念頭,她要去找沈硯之,她要問他,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她再次來到沈府,此時的沈府,更顯凄涼。她找到沈硯之,他正坐在空蕩蕩的書房里,望著窗外,不知在想些什么。
“硯之哥哥!”若蘅氣喘吁吁地站在他面前,眼里帶著一絲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