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金銀如流水
“你說反了。”
他解下鶴氅覆在昏迷的老者身上,玄色錦緞立刻洇出霜化的水痕:“是我們這些修士,在啃食他們的靈根?!?br />
長街盡頭傳來法器的清鳴,幾位踏劍而過的修士正談論著新煉的避寒丹。
楚陽仰頭望著他們衣袂間流轉的護體靈光,突然想起初入符道時師尊的詰問:“符紋繪的是天道,還是人心?”
此刻他有了新答案。
當第十八個乞丐用樹皮般粗糙的手掌接過銀錠時,楚陽在對方渾濁的瞳孔里,看見了比《天衍符書》更深奧的命理紋路。
暮色中飄落的雪片沾在楚陽肩頭,這位年輕的符文師望著面前瑟縮的流民,眼底泛起復雜的波紋。
他早已看透人間冷暖,知曉此刻遞出的銀錢未必能救人,反而可能成為催命符。
姜璃撩開青緞車簾時,正看見楚陽將錢袋收回的動作。
這位鎮西王府的郡主與同行的李家長公子對視一眼,默契地吩咐侍從置辦御寒物資。
他們雖生于鐘鳴鼎食之家,眉宇間卻沉淀著難得的清明。
楚陽倚在朱漆廊柱下盤算著,指尖無意識地在袖中掐算。
上月敲定的軍用法寶契約在他腦海中浮現,鎮西王府全權承制三十萬套破甲弩機,光是玄鐵與星紋砂的采買款項就逾二十萬兩雪花銀。
按與姜家的契書,三成盈余中自己可分潤半數,折合成現銀約莫……
他忽然輕笑出聲,驚得檐角積雪簌簌而落。
這般潑天富貴若在十年前,怕是能嚇得寒窯里的自己肝膽俱裂。
如今他卻在思量如何將這筆浮財化作炭火米糧——畢竟銀錢堆成山也暖不了凍斃的乞兒。
“三載工期,五載回款?!背栢哉Z,望著街角新支起的粥棚。
只要他掌中還能鐫刻出令兵部折服的符文,只要大楚龍旗不倒,這些數字終將化作實實在在的安民策。
暮鼓聲里,他攏緊貂裘轉身踏入酒肆。案上溫著的竹葉青蒸騰起白霧,恍惚映出鎮天魔獄郡的輿圖。
今夜他要算的,是能讓十萬戶貧民安然過冬的數目。
待到明晨,自有快馬載著賬冊馳往各州錢莊。
畢竟金銀如流水,能載舟亦能覆舟。
既已執掌翻云手,總該為這風雪人間筑起遮寒的屋檐。
如此方能在來年春深時,坦然獨坐聽雨軒,笑看新柳拂過采薇瓦。
暮色中楚陽正要轉身,忽覺衣角被輕輕扯動。
垂眸望去,是個裹著補丁棉襖的男孩,小臉凍得發紫卻綻著笑:“叔,爺爺說您是活菩薩,讓我給您磕頭?!?br />
楚陽單手托住孩子手肘,眉梢微挑:“叫哥哥才給糖吃?!?br />
話音未落,男孩已脆生生喊了句哥哥,笑聲像檐角被風吹動的銅鈴鐺。
這孩子約莫五歲光景,焦黃頭發打著綹兒貼在額前,唯獨那雙琥珀色眸子清亮得驚人。
他身后蜷縮著位耄耋老者,枯瘦如竹的手掌扶著墻磚,布滿老年斑的面容如同風干的橘皮。
老羊皮襖簌簌抖動著,在呼嘯北風中發出細碎聲響。
楚陽解下銀狐裘時,大氅內襯還帶著體溫。
姜璃默契地解下云紋錦袍,為老者覆上時特意掖緊領口。
“你幾歲了?”
“小東子五歲啦!”
男孩掰著凍裂的手指認真回答,沾著糖霜的唇角翹得老高。
楚陽屈指輕彈他眉心,轉身踏入馬車,車輪碾過青石板的聲響里,混著身后此起彼伏的叩首聲。
鎮天魔獄城西南角的符塔在雪幕中若隱若現,采薇檐角流轉著淡青結界,片雪不沾的模樣倒似浮在空中的海市蜃樓。
楚陽將暖手爐遞給姜璃,獨自踏進繪著陰陽魚的門扉。
世子與郡主留在雕花銅門之外——關于伏羲琴的密談,終究不宜讓皇族旁聽。
他仰頭望著穹頂星圖,嘴角勾起若有似無的笑紋。
此處確實是鎮天魔獄城最安全的所在,即便權傾朝野的葉氏,也不敢在符陣林立的圣地造次。
畢竟誰都知道,符師協會地下埋著三百六十道誅仙陣,那是連皇城禁軍都要退避三舍的存在。
此處不僅籠罩著玄奧的防護法陣,更有金丹境強者李峰與采薇駐守。
尤其是那位狐族女修,實力早已突破金丹中期門檻,遠非新晉金丹的葉天南所能企及。
楚陽穿過走廊與熟人寒暄幾句,徑直踏上三樓輕叩門扉。
木門應聲而啟的瞬間,他敏銳察覺室內氣氛異樣——兩道身影正立于符文流轉的巨型光幕前低語,見來者闖入立即收聲。
狐族女子眼波流轉間綻開笑靨,李峰卻神情古怪地拍了拍楚陽肩頭,逃也似地快步離去。
這反常舉動讓楚陽后頸發涼,分明暗示著某個即將爆發的火藥桶。
“楚家弟弟當真好大架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