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死棋
楚陽的話音戛然而止,他瞥見姑姑垂眸時睫毛投下的陰影——那分明是故地重游的神情。
敲門聲恰在此時響起。李慕白倚著雕花門框,孔雀藍暗紋錦袍在暮色里流轉微光。
楚陽抱臂打量:“大白天穿得跟開屏孔雀似的,莫不是要去會哪位紅顏?”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李慕白作勢要踹,目光掃過廊下烹茶的素衣女子時卻怔了怔。
即便見過多次,那副冰雪雕就的容顏仍教人屏息,仿佛多看幾眼就會驚碎月下霜華。
他清了清嗓子正色道:“聽說你閉關悟道三日,可參透什么玄機?”
見楚陽搖頭,頓時眉飛色舞:“正好城西新開了家幻戲坊,不如……”
話未說完便被拽著往外走。
“你每回說‘正好’都沒好事!”
楚陽反手甩上門,沒留意身后姑姑正對著茶盞出神。水面倒影里,青銅戒隱約泛起星輝,恍若故人眼眸。
李慕白話到嘴邊突然收住,目光始終鎖定在楚陽臉上。
廊外梧桐葉沙沙作響,對面那人卻如古井無波,連睫毛都不曾顫動分毫。
他終是搖頭輕笑:“楚兄這養氣功夫當真了得。”
“世子若是想說,自會竹筒倒豆子;若不想說,任誰著急也撬不開尊口。”
楚陽信手撥弄著案上羅盤,銅勺在星宿圖上悠然打轉。
李慕白喉結滾動兩下,忽地壓低嗓音:“七日后游園會,大秦質子贏渠梁會來。”
見對方指尖微頓,他續道:“當年渭水之畔,我與他有過過命的交情。”
“哦?”
銅勺“當啷”撞上天樞位,楚陽終于抬眼:“世子是要我這符箓師去給敵國王子看相?”
“事有蹊蹺。”
李慕白從袖中抖出一封密函,火漆上的龍紋已殘缺不全:“三日前東宮重啟朝議,那個穢亂宮闈的太子……”
他故意留了半句,看著楚陽指節捏得泛白。
空氣陡然凝滯,蟬鳴聲刺破窗紙。
楚陽眼前閃過那日宮道上的情形——太子蟒袍下翻涌的黑霧,像活物般纏繞著姑姑的裙裾。
“圣上不僅未廢儲,還將西郊大營的虎符給了他。”
李慕白語速漸急:“更詭異的是……”
他蘸著冷茶在案幾畫了個符咒:“那夜欽天監的星象,與二十年前熒惑守心之兆……”
話未說完,楚陽霍然起身,腰間玉玨撞在青銅燈柱上發出脆響。
他想起師尊臨終前攥著他衣袖說的那句讖語:“七煞沖紫微,黑蛟欲化龍。”
暮色漫進軒窗,將兩人的影子絞成亂麻。
李慕白的聲音輕得像嘆息:“所以這場游園會,實則是要借贏渠梁的秦宮秘術……”
“眼下這局面,咱們不靠自己還能指望誰?”
李慕白把玩著腰間玉佩,玉墜在暮色中折射出暗紅血光。
楚陽倚著雕花廊柱輕笑:“和那位流亡的秦國質子?”
指尖在青石板上敲出斷續節拍:“你倒是敢想。”
“有些棋局擺著不下,反倒要成死棋。”
李慕白忽然壓低嗓音,遠處宮燈在風中搖曳,將他半邊臉染成橘紅:“那位質子殿下手里攥著秦國王室暗符,更別說……”
話音未落,空氣里漫開雪松冷香。
楚陽突然站直身子,腰間玉玨撞在青銅獸首上發出清響。李慕白順著他的視線回望,見月洞門處轉出一抹素青身影。
楚氏女公子執燈徐行,青絲如瀑泛著月華般的光暈。
她將鎏金衣匣擱在石案上,匣蓋開啟時溢出點點星芒——竟是件暗繡玄紋的素色深衣。
“此去夜宴,總需體面些。”
她指尖拂過衣襟處隱約流轉的銀紋,驚起數點熒光:“前些日子請青崖先生裁的料子,倒合你身量”
李慕白瞳孔微縮。那銀紋走勢暗合九宮八卦,分明是失傳已久的璇璣繡法。
他瞥見楚陽隨意抖開外袍,忍不住出聲:“此等珍品……”
“不過是件衣裳。”
女公子眼尾微彎,驚鴻般的笑意轉瞬即逝:“倒是請人添了幾筆護身紋樣,可抵三次金丹修士的殺招”
石案上的茶盞突然傾翻,碧色茶湯在青磚上蜿蜒成溪。
楚陽攥著衣料的手驟然收緊,絲帛在寂靜中發出細微裂響。
“青崖先生?”
李慕白聲音發緊:“那位三十年前就隱世不出的煉器宗師?”
女公子垂眸拂去衣上落英:“前些時日他欠我個人情。”
月光掠過她發間木簪,隱約可見半闕銘文:“陽兒可要記得,戌時三刻前需將衣裳熏足兩個時辰”
夜風卷起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