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沒說完，外頭忽然喧鬧起來。郭女王帶著兩個粗使婆子闖進院門，石榴紅的裙裾掃過石階上未化的春雪："姐姐莫怪，中郎將說南珠珍貴，特命妾身來取回——原是給錯了人。"

  甄宓抄起案上未繡完的鴛鴦?wù)硖自疫^去。絲線纏住郭氏鬢邊的金步搖，扯得她發(fā)髻歪斜。兩個婆子要來按人，卻被曹叡舉著機關(guān)獸攔住。那木雕獸口突然"咔嗒"彈出一排利齒，嚇得婆子們連連后退。

  "好個牙尖嘴利的小公子。"郭氏扶著歪斜的發(fā)髻冷笑，"倒讓我想起某位'才高八斗'的...哎呀，瞧我這記性，那位如今還在鄴城閉門思過呢。"

  甄宓渾身發(fā)抖，摸到腰間焦尾琴弦的瞬間，忽然聽見檐角鐵馬急響。抬頭望去，北斗第七星正隱入云翳，像極了游戲里即將判定失敗的【八卦陣】。

  當(dāng)夜暴雨傾盆。甄宓跪在佛龕前誦經(jīng)時，窗欞突然被狂風(fēng)吹開。濕漉漉的《感鄄賦》殘卷拍在臉上，墨跡被雨水暈成團團淚痕。她抖著手去撿，卻見"凌波微步，羅襪生塵"八字旁，歪歪扭扭批著句"洛神非神，宓妃難歸"——竟是曹植的筆跡。

  雨聲中隱約傳來馬蹄聲。甄宓撲到窗前，看見一隊黑甲騎兵舉著火把穿過中庭，領(lǐng)頭的舉著"五官中郎將"令旗?；鸸庹樟敛茇箅┫碌你y色軟甲，也照亮他馬鞍旁懸著的雕花酒壺——那是去年征烏桓時，甄宓親手系上的。

  "夫人，該喝藥了。"侍婢端著新煎的湯藥進來時，甄宓正往焦尾琴弦上纏青絲。燭光下白發(fā)摻著黑發(fā)，絞成股股催命的繩。

  突然，前院傳來絲竹聲。郭氏新譜的《胡笳十八拍》混著曹丕擊節(jié)聲，穿過雨幕扎進耳膜。甄宓猛地將藥碗砸向琴案，褐色的藥汁潑在焦尾琴殘骸上，騰起的白煙里浮出曹植醉眼朦朧的臉："翩若驚鴻...婉若游龍..."

  "母親！"曹叡渾身濕透沖進來，懷里抱著沾滿泥水的機關(guān)獸，"父親要孩兒明日隨軍！說是...說是要見識什么叫'周公吐哺，天下歸心'！"

  甄宓扯斷琴弦往地上一摔。斷裂的弦音里，她想起官渡之戰(zhàn)那夜，袁熙將虎符塞給她時說的最后一句話："活著，比當(dāng)英雄要緊。"如今這話竟要原樣說給兒子聽，當(dāng)真是天道輪回。

  "聽著。"她抓過曹叡的手，將焦尾琴弦纏在他腕上，"戰(zhàn)場上看見【南蠻入侵】就往后躲，遇到【萬箭齊發(fā)】記得找掩體?；钪貋恚锝o你留了最甜的糖糕——就像游戲里留【桃】救命，懂嗎？"

  五更天雨停了。甄宓獨坐觀星臺，北斗第七星徹底隱沒在云層后。她摸出袖中半塊虎符，冰涼的銅銹硌著掌心。遠(yuǎn)處傳來大軍開拔的號角聲，混著郭氏新學(xué)的鮮卑小調(diào)，在銅雀臺上空擰成股血腥的晨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