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夷陵星火
日頭剛過晌午,陸遜蹲在山坡松樹下數(shù)著炊煙。七道、十二道、二十三道……蜀軍連營的灶火從山腳綿延到江邊,像條盤踞在長江鱗片上的蜈蚣。他的指甲在松樹皮上掐出第三十七道月牙印時,身后突然傳來鐵甲摩擦聲。
"大都督好興致。"老將韓當把兜鍪重重往地上一摔,鐵片磕在青石板上迸出火星,"我等隨破虜將軍討黃巾時,您還在娘胎里打轉(zhuǎn)呢!"周泰一腳踹翻燒水的銅釜,滾水澆在火堆上騰起白煙,嗆得幾個親兵直咳嗽。
陸遜慢條斯理地撣去衣擺上的松針,指尖在劍鞘上輕輕叩著節(jié)拍。忽然寒光乍現(xiàn),帥旗流蘇齊刷刷斷成兩截。西北風(fēng)卷著斷須掠過眾將面門,帶著股若有若無的火油味。"諸君請看——"他劍尖挑起半截流蘇,布條在風(fēng)中抖得筆直,"四十座空營的火油,夠不夠燒出個赤壁第二?"
帳內(nèi)燭火猛地一晃。朱然掀簾進來時,正撞見陸遜用朱砂筆在《火攻篇》上畫圈。羊皮地圖鋪了滿地,墨跡未干的"連營"二字洇透了蜀軍大營的位置。"各營備茅草三千斤。"陸遜頭也不抬,朱砂筆在"東南"二字上重重一點,"要曬得能搓出火星子。"
"報——"突然帳簾被狂風(fēng)掀起,傳令兵舉著箭書撲倒在地。朱然撿起沾滿塵土的竹筒,突然瞪大眼睛:"這箭簇……是糜芳那廝的暗記!"陸遜接過箭書的手穩(wěn)得像握了二十年的劍柄,可展開帛布的剎那,指節(jié)還是泛了白。
帳外戰(zhàn)馬突然嘶鳴起來。陸遜抓起令箭的手懸在半空,帳簾被風(fēng)吹得噼啪作響,案上《火攻篇》嘩啦啦翻到最后一頁。"謙遜,克己……"他低聲念著扉頁題字,突然將令箭甩向帳外,"今日東南風(fēng)起,正是天助東吳!"那動作像極了卡牌翻轉(zhuǎn)的瞬間,牌面上"連營"二字在燭火中明滅。
江面突然暗了下來。蜀軍前營的了望塔上,兩個小卒正就著腌菜啃胡餅。"這鬼天氣……"年長的抹了把額頭的汗,抬頭望見烏云壓著江面滾來,"剛才還毒日頭……"話沒說完就噎在喉頭——對岸突然騰起上百點火光,順著東南風(fēng)眨眼就撲到眼前。
火蛇竄上桅桿時,陸遜的白袍下擺已經(jīng)濺滿血點。他站在樓船頂層,看著火船撞進蜀軍連環(huán)陣。有個蜀軍小校抱著燃燒的桅桿栽進江里,激起的水花帶著焦糊味撲到他臉上。"大都督!"朱然舉著盾牌沖上來,"流箭!"陸遜卻伸手接住一支擦過耳際的火箭,火苗在他掌心竄起又熄滅,在卡牌效果里這叫"看破"。
江面漂滿焦黑的浮尸,浪頭拍過來時,那些尸體像翻牌的武將牌起起伏伏。陸遜突然按住突突直跳的太陽穴,他看見火光中有個白發(fā)老將策馬沖來,馬蹄踏著浪花如履平地。"關(guān)云長……"他下意識去摸佩劍,卻摸到腰間"謙遜"標記在發(fā)燙。再定睛看時,哪有什么白馬青袍,只有艘燃燒的戰(zhàn)船緩緩沉沒。
"報——劉備往馬鞍山逃了!"傳令兵的聲音帶著哭腔。陸遜低頭看著江水里的倒影,白袍已經(jīng)染成赤色,倒像極了那張覺醒后的"炎焰"皮膚。他摘下沉甸甸的頭盔,江水突然掀起巨浪,頭盔里積的雨水混著血水流出來,在甲板上匯成"火計"的紋路。
突然西北方傳來悶雷。陸遜渾身一震,懷里的《火攻篇》掉在甲板上,被血水浸透的"風(fēng)助火勢"四個字暈染開來。他望著江岸密林間騰起的黑煙,那里本該是埋伏著東吳精銳。"等等……"他抓住朱然胳膊的手青筋暴起,"西北風(fēng)要轉(zhuǎn)!快鳴金!"
已經(jīng)遲了。火借風(fēng)勢突然轉(zhuǎn)向,燒紅的鐵索崩斷時帶著凄厲的嘯叫。陸遜眼睜睜看著自家戰(zhàn)船被鐵索拽著撞向礁石,船頭雕刻的虎頭在火光中猙獰如鬼面。"此非萬全之策……"他踉蹌著扶住桅桿,指尖在焦木上摳出血痕,"惟懼有失……"這句呢喃后來被做進卡牌,觸發(fā)時會有火星從"謙遜"標記里飄散。
江面突然炸開一聲驚雷。暴雨傾盆而下時,陸遜仰頭看見烏云裂開道縫隙,陽光像張金色的錦緞鋪在江面上。他伸手去接雨滴,水珠穿過指縫時泛起七彩光暈,像極了卡牌發(fā)動時的特效光。"大都督!"韓當滿臉煙灰沖過來,"還追不追?"陸遜望著劉備遁逃的方向,突然笑出聲:"讓他跑,跑得越遠……"雨水沖開他額前碎發(fā),露出那道淡紅的舊疤,"火燒連營的標記,可是持續(xù)傷害。"
雨幕中,四十座空營的焦土上,有嫩綠的新芽鉆出灰燼。陸遜蹲下身摸了摸草葉,突然想起出征前張昭那聲冷笑:"年輕人總愛賭概率。"他把草葉夾進《火攻篇》,封皮上的"謙遜"二字在雨水中愈發(fā)鮮艷。江風(fēng)卷著焦糊味掠過耳畔,他仿佛聽見有個聲音在說:"牌局還長,陸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