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策的手指在劍鞘上敲出第七個重音時，青銅燈樹忽然搖晃起來。十二盞燭火齊齊往左偏斜，把滿堂人影都拉長成扭曲的怪形。周瑜的羽扇停在半空，他看見張昭深青色袍袖上的酒漬正順著織錦云紋往下淌，像條蜿蜒的赤蛇。

  "咣當"一聲，酒樽自己翻了個跟頭，咕嚕嚕滾到于吉草鞋前。老道灰白的長須被穿堂風撩起，露出脖頸處暗紅的胎記——那形狀活像只展翅的烏鴉。

  "好個妖道！"程普的拳頭砸在案幾上，震得盤中炙肉跳起來。他腰間那柄"古錠刀"的銅環叮當亂響，我分明看見于吉的藤杖往青磚縫里戳深了半寸。

  孫策突然笑了。他笑起來時虎牙會抵住下唇，燭光在鎧甲鱗片上流動，仿佛有團火在青銅甲胄里燒。"都說太平道人能撒豆成兵，"年輕的霸主用劍尖挑起酒樽，"不如給本將軍變個戲法？"

  于吉的破袍子無風自動。三枚銅錢從他袖口滑出，在紫檀案幾上滴溜溜轉圈。最奇的是銅錢邊緣泛著青芒，像被月光淬過的刀刃。文官席傳來倒抽冷氣的聲音——那銅錢竟是用"無中生有"幻化而成的！

  "將軍可知'樂不思蜀'？"老道沙啞的嗓音忽遠忽近。我攥緊袖中的"過河拆橋"錦囊，后頸汗毛突然豎起。房梁上的蟠龍雕花正在融化，金漆化作黏稠的液體，一滴、兩滴，落在張昭新裁的縑帛奏章上。

  孫權突然按住腰間佩玉。那玉玨是他上月行冠禮時得的，刻著"制衡"二字。此刻玉玨滾燙，仿佛在預警什么。果然，于吉枯瘦的手指往銅錢上一彈——

  "轟！"

  綠火竄起三尺高，火苗里竟浮出孫策的臉！只是那面容慘白如紙，眉心還插著半截箭矢。周瑜的羽扇猛地收攏，我聽見他低喝："蠱惑人心！"話音未落，孫策的劍已經劈開綠焰，劍氣掃過處，火苗竟發出嬰兒啼哭般的尖嘯。

  "雕蟲小技！"孫策反手挽了個劍花，"我孫伯符十四歲就識破'兵糧寸斷'的伎倆！"他靴底碾過還在冒煙的銅錢碎片，鎧甲下肌肉隆起，像頭蓄勢待發的豹子。

  就在這時，窗外傳來烏鴉嘶鳴。十七只黑羽怪鳥撞破窗欞，每只鳥喙都叼著張"閃電"符咒。符紙上的朱砂遇風即燃，霎時間滿室藍光亂竄。魯肅想去護主公，卻被"兵糧寸斷"的氣浪掀了個趔趄，冠冕上的玉珠噼里啪啦滾了一地。

  "好個'鬼道'！"周瑜突然展扇輕笑。他腕間銀鏈叮咚，竟是用"反間"之術將半數符咒引向于吉！老道急退三步，藤杖點地時帶起圈圈漣漪——那青磚地面竟變得如水面般柔軟！

  孫策的劍鋒距于吉咽喉僅剩半寸時，變故陡生。老道脖頸上的烏鴉胎記突然活了！黑羽暴漲，化作利箭直取孫策雙目。千鈞一發之際，周瑜擲出的羽扇在空中展開成"仁王盾"，堪堪擋住這致命一擊。

  "將軍可曾聽過'涅盤'？"于吉的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我驚恐地發現他的身影正在消散，化作萬千灰蛾撲向燭臺。蛾翼上的磷粉落處，檀木案幾竟生出霉斑，轉眼間腐朽成渣！

  孫策突然反手將劍插進地面。鮮血順著劍槽蜿蜒成符，他咬破舌尖喝道："以此血鑒，破！"剎那間風云變色，所有幻象如琉璃迸碎。再看于吉，已然退回門邊，只是道袍下擺缺了一角，露出里面繡著"桃"字的襯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