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逗雀
出了城門,外頭鄉(xiāng)野自然安靜,兩旁不再是喧鬧叫賣聲,取而代之的是蟬鳴流水,就連車輪壓在泥沙石子上的聲音也清晰可聞。
佑兒的話,宋轍半句也沒接。她心頭的打算,明晃晃地攤在眼前,見人不答話,倒也不覺著尷尬,撩起了車簾往外瞧著。
“大人若早知今日仍是帶著奴婢去濟(jì)南府,那夜可會幫奴婢?”
她說這話帶著笑,全然掩了悲意,宋轍睜開眼看她時,正好樹蔭斑駁從她未施粉黛的臉上掠過,光散落下還能看見羽睫輕顫。
碧色綢帶隨著馬車晃動,悠悠然蕩起又落下,竟讓他想起舊時在莊子避暑,在荷塘邊追著蜻蜓的日子。
察覺到宋轍的目光,佑兒轉(zhuǎn)過頭笑道:“大人可會?”
“不會。”
他答得干脆利落,而后又閉目養(yǎng)神。
卻不想宋轍竟然過了會兒才道:“與其費(fèi)心為已過去的事添愁,不如想想今后該當(dāng)如何。”
今后?佑兒聽得他這話,眼里頭又泛起了光彩,眨巴著睫毛倒是諂媚市井:“哎呀,今后自然是好好伺候大人,為奴為婢報答大人。”
“嘖。”宋轍聽得此話,故作為難擺出一副上位者的姿態(tài):“你有心了,只怕本官無福消受。”
佑兒心頭一突突,不解道:“大人這是何意?”
“衙門里頭伺候的人都是過檔記案的,吃喝嚼用自然是由衙門付賬,你......怕是不行。”宋轍認(rèn)真回道。
挼風(fēng)在外頭聽得他的話,忍不住咬著唇偷笑,衙門里頭宋轍最大,這些不過是他點(diǎn)頭就能辦到的事,且即使不記在衙門里頭,也能單獨(dú)過私賬。
大人還真是好興致,竟然有心逗這小娘子。
佑兒哪里曉得這些,聽得他這般說到底是當(dāng)了真,小心問道:“那不知如何能在衙門記檔?”
宋轍仔細(xì)打量她,巴掌大的小臉皺成一團(tuán),眼里皆是擔(dān)憂,強(qiáng)壓下不知從哪里冒出來的那絲于心不忍,道:“本官哪里有空過問采買奴婢這等小事。”
在佑兒眼里的愁意翻涌時,又道:“不過你可將戶帖交給挼風(fēng),他平日里與采買的人關(guān)系熟稔。”
佑兒聽罷低眉頷首,真是信了他的話,不知如何是好:“戶帖還留在家里,我娘收著的......”
“那豈不是真有些難辦了。”宋轍搖了搖頭,倒是為她擔(dān)憂的樣子。
挼風(fēng)已憋成豬肝色,即使微風(fēng)陣陣吹來,也難以壓下雙頰的紅意,還是那話,若是大人點(diǎn)頭,這山東各府誰人的戶帖都能再辦一張。
“你這一未記檔,二無戶帖,若是想留在衙門做事,怕是不妥當(dāng)。”宋轍一本正經(jīng)道。
饒是佑兒聰穎,可涉及到自己從未經(jīng)歷的事情,甚至是這般嚴(yán)肅的事,哪里會曉得這是宋轍故意嚇?biāo)摹?br />
是故,忙道:“那奴婢每日就在大人屋子里伺候,不出門去招惹旁人。”
她這話說得難免讓人多想,宋轍只覺得心口一滯,拾起手邊的折扇搖了搖,趕緊將話頭扯回去:“這也不必如此小心,只是你若留在衙門里頭,怕是月錢難得。”
這的確戳中了佑兒的心頭血,她本想跟在宋轍這里掙些銀子,待存夠銀錢狐假虎威,借著衙門的光也能在濟(jì)南立足,可現(xiàn)下聽得這般話,真是有些泄氣。
看出她心頭所想,宋轍又道:“外頭去做工,也是要戶帖的。”
好長一陣沉默,見佑兒眉宇間盡是憂愁,心知自己是把她嚇狠了,長嘆一口氣道:“也罷,為官的自然要為民解憂,何況是你這無依無靠的小女子。本官每月私給你半吊錢,你就在做些灑掃漿洗的活計(jì)養(yǎng)活自己罷。”
佑兒眼里溢出了些水汽,也不知是感激宋轍的幫襯,還是心疼原本要談的工錢少了半吊,帶著些哭腔道:“多謝大人。”
宋轍擺了擺手,示意她不必多言,而后依舊閉著眼搖扇。
佑兒也是有眼力界的,見他如此不再說話,只低著頭將自己身上的銀錢再盤算一遍。
夏糧催收齊全,宋轍心頭暫時松快,這一路回濟(jì)南府也是心情頗好,半道上三人還在平陰府暫歇片刻。
此地依山傍水,雖是正午倒乘涼樹蔭,倒是沒有半分暑氣。湖光山色最是撫慰人心,原先佑兒從未來過此地,更別提有這樣清閑的時刻。
抬眼見宋轍正吃了口饅頭,倒覺得十分新奇,往常總聽說當(dāng)官的都是吃著山珍海味,住著玉瓦金屋,這人雖吃過劉家的酒肉,眼下再看卻也不像貪官污吏。
“眼下趕路你且將就些,等到了衙門自不會餓著你。”宋轍見她瞧自己,還以為這是挑上了伙食。
佑兒忙解釋道:“大人多慮了,奴婢往常在家時,咸菜饅頭吃慣了的。”
宋轍頷首,眉宇之間多了憂慮:“汝州自來不算苦,可放眼望去譬如這平陰府,百姓的日子就難些了,不少人連咸菜饅頭也不是常能吃到的。”
鄭家依著小本生計(jì)和祖上房產(chǎn),還能供兒子讀書,并不算真正的窮苦之人,至多是市井小民罷了。佑兒在少時經(jīng)歷過蝗災(zāi),那年不少莊稼戶都沒有收成,汝州府涌進(jìn)了不少流民,那般景象她至今難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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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大人如此憂民……”佑兒訕訕道,她見過縣衙老爺?shù)鸟R車當(dāng)街沖撞路人,也聽過什么貴胄人家的公子強(qiáng)搶民女,官老爺逼良為娼的傳言,到底是沒見過心疼百姓的。
挼風(fēng)出言道:“我家大人自入仕來,縱使有難處,卻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