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混入鹽場
比律令先一步到的,是趙炳死訊。
雖說他已被皇上親判秋后問斬,但夜長夢多,總有人不想他活著。
大理寺地牢鐵桶似的地方,幾次三番被人行兇毒殺,聽說大理寺卿郭俊辰在玉福宮外跪了一天一夜,仍是未消圣怒。
宋轍將鄔榆送來的信件燒成灰燼,笑問佑兒道:“趙炳寒門貴子,一路走來從毫無根基到官拜巡撫,不過是跪了恩師又逢迎上峰,與我之歷程似乎別無二致。若是哪日我被清算,是否也會不明不白死在牢中?”
佑兒本欲偷棋子的手頓了頓,微嗔道:“大人說的什么話!他是十惡不赦的爛人,豈能與大人相同?”
“什么十惡不赦,十三個巡撫里頭,比他作惡多端的自然有。”宋轍提了佑兒兩子道:“實則是風水輪流轉罷了,我如今處境亦是,可若過十幾年,又有誰看得清呢......”
佑兒心疼自己被他提去的兩子,嘴上嘟嚷著:“大人不貪墨,不弄權欺人,不好色,怎會進大獄。”
官場的事,哪有這么簡單。真想定一個人的罪,又豈是這些表象能左右的?
這朝局之下,宋轍樹敵只會越來越多。
鹽稅占舉國稅賦三四成,期間涉及多少人的利益,他不過四品郎中,就要動這肥肉,且有的苦受。
正想著這事,朝廷六百里加急就來了。指了他去萊州鹽場秘查官鹽折損一事,睨了眼偷提他兩子的佑兒,無奈道:“這回真要去趟萊州府了,只是此行必然艱苦。”
“還扮沈家夫婦?”佑兒熟稔道。
宋轍淡笑不語,任憑佑兒與挼風如何追問也不說。
直到進了萊州府城門口,看著墻上張貼的告示,佑兒才看穿他打得主意。
“去鹽場做工?”佑兒見他細皮嫩肉的,哪里像是做苦力的樣子:“大人還是扮富商老爺合適。”
“外表識人,素來淺薄。”宋轍敲了敲敲她的發髻:“不過既然你說不像,那待我們換身行頭試試。”
宋轍帶二人去了間偏僻小院,里頭蛛網密布,一看就是許久沒住人了。
三人皆換了身粗布衣裳,腰間勒了根破布已有窮苦意味,又去廚房灶下抹了把柴灰,涂在臉上。
佑兒嫌棄的摸了摸自己臉,又給宋轍衣衫上涂了幾道黑印,問道:“大人怎對這屋子如此熟悉?”
“這是沈彥的院子。”宋轍撣去浮塵道。
佑兒隨著他的腳步走下那地洞,好奇道:“竟真有這人,我還以為是大人編出來的。”
原先在登州時還以為是宋轍虛構出的身份,如今看來并非如此。
“確有此人。”宋轍將三人的衣物悉數丟進灶臺里頭藏好,并不多做解釋。
三人收拾齊整后,這才租了輛騾車往鹽場駛去。
過完正月是招工最旺的時候,幸而天氣尚好,等了兩個時辰才排到佑兒。
“鹽場是做體力活的,怕是不需要你這小娘子吧?”那工頭笑得一臉猥瑣,心中腹誹不看這黑臉,身姿倒是婀娜。
宋轍眉頭微蹙,卻又不得不忍耐著,心頭涌起焦灼。
好在佑兒尚且能對付,假裝擦了把淚道:“求大哥通融一二,哪怕灑掃做飯,漿洗衣裳都成的,我家那男人實在是欠太多債,若是還不上就得把我賣了去!大哥就可憐可憐我吧。”
見她的確是婦人打扮,那工頭就起了些歪心思,黃花大閨女他是不敢輕易碰的,可已成婚的婦人嚜,那就不好說了。
與旁邊幾個工頭互相看了眼,應允道:“既如此就去廚房做事,每月一兩銀子,次月初五找我結算。”
佑兒歡喜的千恩萬謝:“不知大哥姓甚名誰?”
“娘子可記住了,你大哥我名喚尹五,屋子就在這門邊上,得閑來找我說話?”尹五邊說著話就要去拉佑兒的手。
瞧著他這副色鬼模樣,佑兒哪能如他的意,滿口的多謝五哥,雙腳確實不沾地的往廚房跑去。
轉過角才貓著身子,瞧宋轍與挼風都進來了,這才松了口氣。
三人拿的都是假戶帖,若是被人察覺,橫尸荒郊野外也是有可能。
鹽場人多,廚房自然也大許多。好在里頭做事的娘子不算難接觸,佑兒憑借著賭博的丈夫,難惹的姑嫂,刻薄的婆母,一天下來總算是與她們打成一片。
“魯娘子就是心太善了,我家婆母被我撕爛了嘴,如今大話都不敢說半句。”一旁的鄧娘子絮絮叨叨,講著自家的事。
進了鹽場起,佑兒就是萊州鄉下魯姓人家的媳婦,她倒是天生的戲骨,三兩句話就讓人共情去。
“還請鄧姐姐教教妹子,我家那不成器的,前幾日還威脅我說,若是沒掙到錢回去,就要把我賣到窯子里去!”提到傷心處,佑兒還擠了兩滴淚噙在眼眶里頭。
她臉上涂了兩塊黑斑,可眼睛是水靈的,看久了倒叫幾個娘子覺得甚是可憐。
在此處幫工的廚娘大半是本地村里的,只有佑兒和鄧娘子是外地人,因此夜里就她二人歇在灶臺后頭。
既能燒熱水,也好暖和身子。
佑兒見她睡著,還說了句要去茅房,這才摸著黑出去。
本以為自己這一日又是切菜又是炒菜,已然足夠慘了,可看著宋轍滿臉苦相才樂呵道:“大人怎搞的這副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