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高平陵之變(四)
洛陽城的夜色濃得化不開,厚重的烏云遮蔽了月光,只偶爾露出一兩點慘淡的星光。四門緊閉的城墻在黑暗中如同蟄伏的巨獸,投下猙獰的陰影。更夫的梆子聲從遠處傳來,已是三更時分。
大將軍府的后門悄然開啟一條縫隙,發出細微的"吱呀"聲。一個黑影閃身而出,動作敏捷如貍貓。楊綜緊了緊身上的黑色斗篷,冰冷的夜風灌入衣領,讓他不由得打了個寒顫。他的手心全是冷汗,黏膩的觸感讓他幾乎握不住韁繩。
回頭望了一眼這座曾經顯赫的府邸,楊綜的心頭涌起一陣悲涼。昔日車馬盈門的大將軍府,如今卻像一座巨大的墳墓,靜待著它的主人自投羅網。府內燈火稀疏,只有幾個值夜的侍衛在廊下踱步,全然不知大禍將至。
"駕!"楊綜翻身上馬,雙腿一夾馬腹。戰馬似乎感受到主人的急切,打了個響鼻,撒開四蹄在空蕩的街道上狂奔。馬蹄鐵撞擊青石板的聲響在寂靜的夜里格外清脆,每一聲都像是敲在楊綜心頭的警鐘。
轉過一個又一個街角,楊綜的神經緊繃到了極點。遠處傳來巡邏士兵的腳步聲,他立即勒馬隱入一條暗巷。潮濕的巷子里彌漫著腐爛食物的氣味,幾只野貓被驚動,發出凄厲的叫聲。楊綜屏住呼吸,直到巡邏士兵舉著的火把光亮漸漸遠去,才繼續催馬前行。
汗水順著他的鬢角滑落,浸濕了衣領。夜風一吹,涼意直透骨髓。楊綜不自覺地摸了摸懷中的密信——那是曹爽最后的希望。若不能及時送到,大將軍府上下數百口人,恐怕都要...
東門城樓終于出現在視野中。守城的火把將城墻照得通明,楊綜能清晰地看到城垛后走動的士兵身影。他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鎮定下來,然后催馬上前。
"站住!何人夜闖城門?"守城士兵厲聲喝道,長矛已經對準了楊綜的胸口。鋒利的矛尖在火光下泛著冷光,距離楊綜的咽喉不過寸許。
楊綜緩緩摘下斗篷的帽子,露出面容:"是我,大將軍府長史楊綜。"
"楊長史?"一個渾厚的聲音從城樓上傳來。司蕃快步走下臺階,火把的光亮照在他剛毅的臉上。這位東門守將曾經在軍糧案中被楊綜救過一命,此刻他的眼中閃過一絲復雜的情緒。
楊綜心中一喜,臉上卻保持著嚴肅:"司將軍,太傅命我即刻出城辦事,事關重大,還請行個方便。"他說著,右手不自覺地按在了腰間佩劍上。
司蕃的目光在楊綜臉上停留了片刻。他當然知道楊綜為何要深夜出城——洛陽城里的風聲早就傳開了,太傅司馬懿正在調兵遣將,大將軍府危在旦夕。城防軍已經接到密令,嚴查任何與大將軍府有關的人員。
"開城門。"司蕃突然下令。
"將軍,這..."士兵遲疑道,"太傅有令..."
"我說開城門!"司蕃厲聲重復,手已經按在了刀柄上。
沉重的城門在絞盤的轉動下緩緩開啟,發出沉悶的吱呀聲。楊綜向司蕃投去感激的一瞥,正要策馬而出,卻又突然勒住韁繩。
"司將軍,"楊綜壓低聲音,"太傅圖謀叛逆,洛陽即將大亂。你對我有恩,不如隨我一同離去?"
司蕃渾身一震,眼中的掙扎之色更加明顯。他回頭望了望洛陽城內,又看了看楊綜焦急的面容。最終,他搖了搖頭:"我是朝廷命官,豈能擅離職守?楊長史快走吧,再耽擱就來不及了。"
楊綜長嘆一聲,不再多言,揚鞭催馬沖出了城門。馬蹄聲漸漸遠去,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司蕃站在原地,望著楊綜離去的方向,拳頭不自覺地握緊又松開。突然,他像是下定決心般,轉身對親信吩咐道:"備馬,我要去太傅府稟報。"
親信面露驚色:"將軍,您真要..."
"閉嘴!"司蕃厲聲打斷,"你以為放走楊綜是出于私情?我這是要引蛇出洞!快去備馬!"
親信不敢再多言,急忙去牽馬。司蕃站在城頭,望著遠處太傅府的方向,眼中閃過一絲狠厲。夜風吹動他的戰袍,獵獵作響。
太傅府的書房里,十二盞青銅燈樹將室內照得亮如白晝。燭火在微風中輕輕搖曳,將墻上懸掛的軍事地圖映得忽明忽暗。司馬懿與蔣濟對坐在紫檀木棋案前,黑白棋子錯落有致地分布在棋盤上,宛如兩軍對壘。
"啪"的一聲,司馬懿落下一枚黑子。他的手指修長而骨節分明,在燭光下泛著青白的光澤。蔣濟眉頭微蹙,盯著棋盤陷入沉思。室內只有更漏滴水的聲音,和偶爾傳來的燭花爆裂聲。
"報——"侍衛急促的腳步聲打破了寧靜。來人單膝跪地,抱拳道:"啟稟太傅,東門守將司蕃求見,說楊綜已逃出城外。"
司馬懿執棋的手在空中微微一頓,黑子在他指尖閃爍著幽光。片刻的靜默后,他若無其事地將棋子落下,發出一聲清脆的聲響。"曹爽的智囊去了。"他的聲音平靜得聽不出任何情緒,仿佛在談論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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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濟注視著棋盤,輕嘆一聲。他拾起一枚白子,在指尖緩緩轉動,玉質的棋子在燭光下泛著溫潤的光澤。"楊綜是很有智謀的,但曹爽就像劣馬貪戀馬房的草料一樣。"他將白子輕輕落下,"因顧戀他的家室而不能作長遠打算。所以必然不能采納楊綜的計謀。"
司馬懿嘴角浮現出一絲冷笑,眼角的皺紋在燭光下顯得格外深刻。他伸手從棋罐中取出一枚黑子,卻沒有立即落下,而是用指腹輕輕摩挲著棋子光滑的表面。&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