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7章 權臣憂懼
大業二年·正月·建業
孫峻獨坐在昏暗的殿堂內,案前的軍報散亂地攤開,淮南戰敗的消息像一把把尖刀,刺得他雙目生疼。他伸手揉了揉太陽穴,只覺頭痛欲裂。殿外風聲嗚咽,似有無數冤魂在哭訴,燭火搖曳間,他恍惚看見那些被他處死的大臣們正披頭散發地在梁柱間游蕩,一個個瞪大血紅的眼睛盯著他。
"都是你們逼我的......"孫峻喃喃自語,手指不自覺地敲擊著案幾,指甲與木面碰撞發出"嗒嗒"的聲響,在空蕩的大殿里格外清晰。這聲音讓他想起行刑時劊子手的腳步聲,不由得打了個寒顫。
殿外傳來侍衛換崗的動靜,孫峻猛地抬頭,厲聲喝道:"誰在那里?"待看清只是例行換防,他才松了口氣,但隨即又被一陣莫名的煩躁攫住。他抓起案上的竹簡狠狠摔在地上,竹片四散飛濺。
"來人!"他突然暴喝一聲,聲音在殿內炸開,連他自己都驚得一顫。話音未落,他又后悔了——這樣失態若被有心人看見,定會大做文章。
侍從戰戰兢兢地跪伏在殿門外,額頭抵著冰冷的地磚:"大將軍有何吩咐?"
孫峻深吸一口氣,強自鎮定:"備快馬,即刻派人前往江夏......"話說一半又停住,喉結滾動了一下,像是咽下一口苦水。他攥緊拳頭,指甲深深掐進掌心。"去向司馬鎮北問計。"最后幾個字幾乎是咬著牙擠出來的。說完這句話,他感到一陣屈辱涌上心頭,就像當年在朝堂上被諸葛恪當眾訓斥時一樣。
侍從領命退下后,孫峻頹然靠在憑幾上,望著殿頂的藻井出神。他厭惡這種向人低頭的感覺,但更恐懼朝堂上那些虎視眈眈的目光。自從誅殺諸葛恪后,他夜夜不得安眠,總覺得有人要取他性命。
信使晝夜兼程,馬蹄踏碎了沿途的薄霜。抵達江夏時,司馬師正在庭院中修剪一株梅樹。他聽聞孫峻派來使者,手中剪刀不停,依舊專注地修整著枝條。
"大將軍近來可好?"司馬師頭也不回地問道,聲音溫和得像在問候老友。
信使跪伏在地,將淮南戰況一一道來。司馬師聽完,剪刀"咔嚓"一聲剪斷了一根橫生的枝條。他拾起斷枝,在指尖輕輕轉動,忽然輕笑一聲:"告訴孫大將軍,國中大將久居都城,難免心生懈怠。"說著緩步走向廊下的火盆,"不如......"他忽然轉身,將枝條投入火盆,"讓他們去前線活動活動筋骨。"
火焰"騰"地竄起,照亮了司馬師半邊臉龐,陰影中的眼睛卻深不見底。信使抬頭時,正看見司馬師嘴角噙著若有若無的笑意,那笑容讓他脊背發涼。
"另外,"司馬師撣了撣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塵,"請轉告孫大將軍,冬日將盡,梅花就要開了。"他望向院中光禿禿的梅枝,意味深長地說:"有些事,當斷則斷。"
信使退下后,司馬師重新拿起剪刀,繼續修剪梅樹。他的動作輕柔而精準,就像當年在洛陽朝堂上運籌帷幄時一樣從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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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
石頭城上,北風呼嘯,旌旗獵獵作響,仿佛無數冤魂在風中哀嚎。孫峻裹緊錦裘,卻仍覺得寒意刺骨。他瞇起眼睛望向遠處的淮水,渾濁的浪濤拍打著岸邊礁石,發出沉悶的聲響。
"大將軍,您看施將軍的軍隊。"滕胤恭敬地站在孫峻身后半步處,聲音里帶著幾分玩味兒。
孫峻沒有答話,只是用指尖輕輕敲擊著斑駁的城磚。城下的軍陣整齊得令人心驚——鐵甲在晨光中泛著冷光,長戟林立如森然竹林。最前排的士兵面容堅毅,眼神堅定,就連戰馬都安靜得如同雕塑,只有偶爾噴出的白氣證明它們是活物。
"施將軍治軍當真了得。"滕胤又贊嘆道,"這般軍容,放眼江東也找不出第二支了。"
孫峻的嘴角扯出一個僵硬的笑容,眼底卻結著冰。他想起密探昨夜送來的報告:施績在餞行宴上醉酒后,竟對親信說"孫峻殘暴,非江東之福"。當時他只冷笑一聲,此刻看著這支軍紀嚴明的隊伍,卻忽然覺得胸口發悶。
那些整齊的方陣,那些閃著寒光的兵器,仿佛都化作一柄利劍,正抵在他的咽喉處。孫峻的手指無意識地抓緊了城磚,指甲在磚面上刮出刺耳的聲音。
"呃——"他突然捂住心口,臉色瞬間煞白如紙。
"大將軍!"滕胤慌忙上前攙扶,卻被孫峻一把推開。
"無妨..."孫峻的喘息粗重得像拉風箱,額頭上滲出豆大的汗珠,"餞行之禮...就由你代勞。"說完便踉蹌著轉身,在侍從的攙扶下匆匆離去,腳步凌亂得像是身后有惡鬼追趕。
回到府中,孫峻命人將所有門窗都關得嚴嚴實實。他抓起酒壺就往嘴里灌,琥珀色的酒液順著嘴角流下,打濕了前襟。可烈酒入喉,卻澆不滅心頭那股無名火。
"點燈!多點些燈!"他嘶吼著。
侍從們手忙腳亂地點亮燭臺,可搖曳的燭光反而讓房間顯得更加陰森。孫峻盯著案幾上的文書,恍惚間那些字跡都變成了蠕動的血蟲。一個年輕侍妾戰戰兢兢地過來要為他更衣,被他一個耳光扇得跌坐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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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滾!都給我滾出去!"孫峻的聲音已經嘶啞得不成人樣。
夜深時分,孫峻終于昏昏沉沉地睡去。夢中,他站在一片血色迷霧里,四周傳來此起彼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