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迷霧中的真相
清晨的陽光如金色的絲線,透過顧家綢莊那精美的雕花窗欞,在青石板地上投下一片片斑駁陸離的光影,仿佛一幅色彩斑斕的抽象畫。 顧承硯正捏著茶盞,修長的手指忽然頓住——門房老周佝僂著背,腳步拖沓地跨進賬房,手里高高舉著個牛皮紙信封,信封的邊角沾著星點泥漬,那泥漬黑黢黢的,仿佛藏著不可告人的秘密。
“少東家,方才在門檻底下拾的,沒見著送件的人。”老周說完,將旱煙桿在褲腿上重重敲了敲,發出“嗒嗒”的聲響,“許是夜里塞進來的。” 顧承硯緩緩放下茶盞,指腹輕輕摩挲過信封封口,指尖能感覺到漿糊的粗糙質感。 漿糊黏得極緊,撕開時發出細微而尖銳的嘶啦聲,在安靜的賬房里格外清晰。
信紙展開的剎那,他的瞳孔猛地一縮——是張染著靛藍墨跡的便簽,那字跡歪歪扭扭,好似一條條扭曲的蚯蚓在紙上爬行:“顧家綢莊的新染法,怕不是偷了東洋人的手藝?三日后碼頭,軋光機若能靠岸,算你本事。” 茶盞重重地磕在木桌上,發出清脆的聲響,濺出的熱茶在信紙上迅速暈開,形成一片片褐黃的斑,如同丑陋的傷疤。 顧承硯捏著信紙的指節泛白,前晚街角那個灰布衫影子突然如鬼魅般撞進腦海。 山本一郎的金懷表、張記倉庫的火光、老陳暗號般的咳嗽……原來不是巧合。
“若雪。”他抬眼喊了聲,聲音比平時低沉了幾分,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憂慮。 蘇若雪正伏在賬房里核對染布訂單,手中的毛筆在賬本上沙沙作響。
聞言抬頭,她月白衫子的袖口沾著幾點墨漬,發間的珍珠簪子隨著動作輕輕晃動,發出清脆悅耳的聲響:“承硯,可是出了什么事?”
顧承硯將信紙緩緩推過去。 蘇若雪垂眸掃過,指尖輕輕一顫,抬眼時眼底浮起一抹憂慮:“這字跡我沒見過……最近來綢莊的客人里,也沒誰形跡可疑。”她頓了頓,伸手溫柔地覆住他手背,手上傳來的溫度讓顧承硯心里一暖,“你別太擔心,許是哪個同行使的小手段。”
“小手段?”顧承硯扯了扯嘴角,指腹摩挲著信紙上的靛藍墨跡,那墨跡涼涼的,帶著一絲潮濕的氣息,“張記的倉庫燒了,周嬸的兒子在碼頭當搬運工——山本那老狐貍,連這種邊角都算到了。”他突然攥緊信紙,紙張在手中發出“簌簌”的聲響,“若雪,從今天起,你去染坊別單獨走后巷,賬房的門夜里要上雙鎖。” 蘇若雪剛要開口,他又補了句:“我讓阿強帶兩個護院,輪班跟著你。”
“承硯——”
“聽我的。”他打斷她,聲音軟了些,帶著一絲不容置疑的堅定,“前兒陳師傅說染缸溫度差半度都不行,這人能摸到咱們的軋光機船期……”他沒說完,喉結動了動,“我不能讓你出事。”
蘇若雪望著他泛紅的眼尾,忽然伸手替他理了理被揉皺的衣領,她的指尖帶著賬冊特有的紙香,清新而淡雅:“好,我都聽你的。”
話音剛落,賬房外傳來粗重而急促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好似悶雷滾動。 阿強掀開門簾進來,一股濃烈的靛藍染布的氣息裹著汗味撲面而來,那汗味中還夾雜著一股淡淡的石灰味。 他搓了搓手,臉上帶著憨厚的笑容:“少東家,您找我?”
“阿強,從今兒起,你帶柱子、二牛,三個人輪班跟著蘇姑娘。”顧承硯指節輕輕敲了敲桌沿,發出“咚咚”的聲響,“她去染坊、回蘇府,一步都不能離。”
阿強胸脯拍得砰砰響,那聲音好似戰鼓擂動:“您放心!上回小日本的商隊堵門,我能扛著兩箱綢布從后巷翻出去,護蘇姑娘肯定比護命還緊!”
蘇若雪被他憨直的模樣逗得笑了,銀鈴般的笑聲在賬房里回蕩,但眼尾的憂慮卻沒散盡。 顧承硯望著她轉身去取賬本的背影,喉間發緊——三個月前他剛穿來時,這姑娘還總躲著他,如今卻成了他最掛心的人。
日頭移到西墻時,熾熱的陽光灑在身上,顧承硯揣著信紙出了綢莊。 他繞到碼頭,找了個蹲在纜樁邊啃饅頭的搬運工。那工人見著他,慌忙抹了抹嘴,嘴角還殘留著饅頭屑,站起來,眼神中帶著一絲慌亂:“顧少東家。” “周嬸的兒子是不是你?”顧承硯直接問。
工人脖子一縮,眼神閃躲:“顧少東家,我娘說您人實誠,可那山本商事給的錢……”
“我不怪你。”顧承硯從懷里摸出塊銀元,銀元在陽光下閃爍著耀眼的光芒,晃得人眼睛生疼,“我就問,前兒夜里誰往顧家門檻塞的信?”
工人喉結動了動,壓低聲音:“我瞅見個穿灰布衫的,帽子壓得低。他塞完信往十六鋪方向去了,我聽他跟人說‘青云’……”
“青云?”
“對,說是青云的人辦事。”工人抓了抓后腦勺,“我也不懂,就聽個響動。” 顧承硯捏著銀元的手緊了緊,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 他想起前兒在同業會聽人提過,說上海灘有個叫“青云”的組織,專替人跑腿遞信,哪邊給錢就替哪邊辦事。 山本一郎能摸到軋光機船期,怕就是買通了他們。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后面精彩內容!
暮色如一層薄紗,緩緩漫上屋檐時,顧承硯站在綢莊門口,望著蘇若雪在阿強的護送下上了黃包車。風輕輕掀起她的裙角,露出繡著并蒂蓮的鞋尖——那是他上月去蘇州進貨,特意給她帶的。 他摸出煙桿,銅煙嘴在掌心硌出紅印,那紅印火辣辣的,帶著一絲刺痛。
十六鋪的燈火次第亮起,如同閃爍的星辰,映得江面一片碎金,波光粼粼。 青云……他瞇起眼,望著江對岸影影綽綽的碼頭倉庫,心中暗自思索著。 有些事,該自己去探個究竟了。 顧承硯沿著十六鋪的石板路往南走,暮色里的江水泛著濃濃的腥氣,那腥氣刺鼻難聞,潮濕的風卷著魚市的腥臊撲在臉上,讓人忍不住皺眉。 搬運工說的“青云”據點在碼頭后巷的舊糖倉,他之前打聽過,那是三不管地帶,跑腿的、扒手、情報販子混作一團。 糖倉外的燈籠被風吹得左右搖晃,發出“吱呀吱呀”的聲響,門楣上“福順”兩個褪了色的朱漆字在暮色里若隱若現,好似兩個幽靈。
顧承硯剛要推門,門內傳來粗啞的男聲:“顧少東家好興致,這么晚來尋我們這些泥腿子。” 門簾一掀,出來個穿舊皮夾克的男人,鴨舌帽壓得低,只露出半張棱角分明的臉,左眉骨有道月牙疤。 他叼著煙卷,火星在暗處明滅,那明滅的火光好似鬼火。
&ems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