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火車汽笛鳴,暗涌又將起
蘇州河的風帶著鐵銹味往領口鉆的時候,顧承硯后槽牙微微一咬。
開往武漢的那列火車,都已經變成個小黑點了,可剛剛掃過車尾時看到的藏青中山裝,這會兒還像印在他視網膜上似的。
領口那銅紐扣反光賊亮,這可不是普通商人旅客會戴的那種款式,倒特別像上個月在霞飛路碰到的76號特務戴的。
“若雪?!彼晦D身,西裝下擺帶起一股風,把蘇若雪鬢角的碎發都吹亂了,“幫我把懷表拿出來?!?br />
蘇若雪把手伸進他內袋,指尖碰到表殼上的并蒂蓮紋路的時候,突然就停了一下。
她抬頭看著他,眼尾還沾著今天早上核對機器清單時蹭上的銅粉,“你脈搏跳得挺快啊。”
顧承硯接過表,金屬的表面還留著她的體溫。
他低下頭撥了撥表冠,這可是和商會情報組約好的暗號,兩點三刻,查車尾。
“去碼頭借個電話?!彼驯砣乜诖?,聲音壓得很低,“查查那列火車最后三節車廂的乘客名單,特別是穿藏青中山裝、戴著銅扣的人?!?br />
蘇若雪的手指在算盤吊墜上繞了兩圈。
她記得三天前顧承硯在商會說“工業轉移就怕有暗樁”的時候,也是這么摩挲懷表鏈的。
“他們可不會就這么甘心失敗的?!彼p聲說道,月白色的衣衫被江風吹得緊緊貼在身上,“就像上周咱們截下的那批假絲,總有人想往好事情里搞破壞?!鳖櫝谐幍暮斫Y微微滾動了一下。
他腦海里浮現出昨夜在倉庫里的情形,蘇若雪舉著煤油燈,挨個檢查那些織機,她當時的側影,就那么印在他心里。
她那時也說過差不多的話,煤油燈的光影里,她的睫毛一閃一閃的,就好像在幫他把所有的隱患都數清楚似的。
“回賬房吧?!鳖櫝谐幰贿呎f著,一邊伸手幫她把被風吹亂的頭發理了理,“有些事兒,得當面瞧才放心?!?br />
賬房那扇木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了,一股霉味夾雜著油墨的香氣就撲面而來。
顧承硯徑直朝著靠墻的檀木柜子走過去,從最底下抽出一本航運記錄冊。
那牛皮紙的封皮上,還留著蘇若雪用小楷寫的批注呢:“7月15日,‘永順號’前往漢口,裝載紡織機12臺。”
他很快就翻到了最新的那一頁,筆尖在“永順號”的航線上突然就停住了。
原本定的漢口這個終點,被人用紅筆改成了青島,而且船期還提前了三天。
“青島。”顧承硯用指節敲著紙頁,他的聲音低沉得就像壓了一塊重重的鉛塊似的,“上個月才簽了《何梅協定》的青島。”
蘇若雪正在整理會議紀要呢,聽到這話就抬起了眼睛。
她看到顧承硯后頸的汗毛都豎起來了
“日本商人在青島有碼頭。”蘇若雪放下毛筆,走到他身邊說道,“他們可能是想繞過長江封鎖線,把咱們的技術資料……”
“轉移到偽滿洲國去?!鳖櫝谐幗又脑挷缯f,他的指尖在“永順號”這三個字上都劃出凹痕來了。
他從西裝的內袋里摸出一個銅哨,朝著窗外吹了三聲短促的哨音,這可是給商會民間船隊的暗號。
遠處傳來三聲鴿哨的時候,他扭頭朝著蘇若雪笑了笑,說:“讓阿海帶些人跟著船,要是到了必要的時候……”他稍微停頓了一下,接著說,“就講船底漏水了,得靠岸去檢修。”
蘇若雪沒有搭話。
她的眼神落在桌子上那疊“商會合作廠商名錄”上,最上面那一頁的毛邊看著有點奇怪——原本的稿子是手工裁紙的,邊緣會有一點鋸齒的樣子,可這一頁的切口卻整齊得像是用機器切出來的。
“硯之?!彼闷鹈洺鴷茏呷?,“我把這個收到保險庫去?!?br />
顧承硯正在對著電話筒叮囑船隊要注意的事情呢,聽到這話就點了點頭。
蘇若雪轉身的時候,袖口上的算盤吊墜輕輕碰到了桌角,發出了清脆的“咔”的一聲——這是給在門外守著的小賬房阿福的暗號。
等她再回來的時候,名錄已經像之前一樣放在桌子上了,而她的袖子里多了一張薄紙——就是剛剛用鉛筆拓下來的替換頁的內容。
“該查的都查完了嗎?”顧承硯放下電話,手指關節抵著眉心。
“才查了一半。”蘇若雪給他倒了一杯茶,茶水里面倒映著他那緊繃著的下頜線,“剩下的……”她突然伸手碰了碰他的手背,“得你到碼頭去盯著。
機器入庫的時候是最容易出問題的,上次恒豐廠在搬設備的時候就被人把齒輪給換了?!?br />
顧承硯低下頭看著她,發現她眼尾的銅粉不知道什么時候蹭到了自己的手背上,就好像撒了一些細碎的小星星一樣。
“你咋樣???”他端起茶抿了一口,是她平常愛放的茉莉花茶呢,“就留在這兒嗎?”
“我還得盯著名錄那事兒?!碧K若雪伸手給他整了整領結,手指尖碰到他喉結的時候稍微停了一下,“再說了……”她輕輕笑了一聲,“總得有個人在后方給你守著呀?!?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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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承硯站了起來,他那西裝褲的褲縫筆直筆直的。
他走到門口又回過頭來,瞧見蘇若雪正彎著身子在賬本上寫字,陽光從窗戶的格子間照到她腦袋頂上,把她頭上翹起來的那一小撮頭發都給染成金色的了,就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