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鏡中影動,真相漸顯
后堂的銅爐里,艾草香混著新沏的龍井,在晨霧里漫開。
顧承硯站在窗前,看檐角的滴水在青石板上砸出細(xì)密的坑——陳墨白的黃包車該到了。
"少東家,陳先生到了。"賬房老周的聲音從門外傳來,帶著點(diǎn)喘。
顧承硯轉(zhuǎn)身時,正好看見穿藏青長衫的男人跨進(jìn)門檻,金絲眼鏡后的眼睛像淬過冰的刀鋒,掃過桌上攤開的匿名信。
"三年沒見,你倒是把我這手吃飯的本事惦記上了。"陳墨白摘下呢帽,指尖在信紙上輕輕一叩,"昨兒在輪船上聽茶房說,顧氏綢莊最近風(fēng)頭正勁,怎么,被人遞黑信了?"
顧承硯沒接話,目光落在對方翻開信紙的動作上。
陳墨白從懷里摸出放大鏡,鏡片在陽光下折射出棱形光斑,順著歪斜的字跡緩緩移動。
當(dāng)他的指節(jié)突然頓住時,顧承硯聽見自己喉結(jié)滾動的聲音。
"這字是故意摹的粗笨體。"陳墨白推了推眼鏡,"但運(yùn)筆時的提按藏不住——橫畫收筆帶挑,捺腳圓潤,像女學(xué)生臨《靈飛經(jīng)》時的習(xí)氣。"他抬頭,鏡片后的目光變得銳利,"更有意思的是,信里提到'顧家綢莊偷工減料'的那幾段,墨色比其他地方深半分。"他用指甲輕輕刮過紙面,"是蘸了兩次墨寫的,說明寫到這兒時,寫信人情緒有波動。"
蘇若雪端茶的手一抖,青瓷盞在托盤上發(fā)出脆響。
顧承硯瞥見她耳后那片魚鱗已經(jīng)被細(xì)心擦掉,腕上的檀木珠串卻仍勒出紅印——她昨夜定是翻來覆去擦了半宿。
"能確定是女性?"他問,聲音比自己預(yù)想的更沉。
陳墨白從袖中摸出張舊報紙,攤在匿名信旁:"去年我給法租界查過女校失竊案,比對過三十七個女學(xué)生的作業(yè)。"他用鉛筆在信紙上勾出幾個字,"你看這個'局'字的口部,右下轉(zhuǎn)折處有輕微的回鋒,和圣約翰女中的學(xué)生筆記如出一轍。"他抬頭時,目光掃過顧承硯案頭鐵盒的鎖扣,"更巧的是,這封信的用紙......"
"是蘇州河對岸福興紙行的特制棉紙。"蘇若雪突然插話。
她把茶盞放在陳墨白手邊,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珠串,"我管賬時見過——上個月商會采購文書用紙,福興行送樣本來,說這紙'吸墨快,適合女子謄抄'。"
顧承硯的手指在桌沿敲出急促的節(jié)奏。
他想起三天前鐵盒里那張舊照片,月白旗袍的女人站在渡輪上,眉眼與蘇若雪相似的輪廓突然變得清晰——或許照片里的人,正是這張匿名信背后的關(guān)鍵。
"若雪,去把商會近半年的女員工檔案搬來。"他突然開口,"重點(diǎn)查文書組、茶水房,還有......"他頓了頓,"能接觸到高層會議記錄的。"
蘇若雪應(yīng)了一聲,轉(zhuǎn)身時裙角掃過陳墨白的椅腿。
顧承硯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門后,聽見陳墨白輕笑一聲:"顧老弟,你這綢莊的女賬房,可比有些男人還透亮。"
檔案堆搬來的時候,陽光已經(jīng)爬上窗欞。
蘇若雪的額角沁著細(xì)汗,抱著半人高的牛皮紙匣,發(fā)簪歪在耳后:"文書組共十二人,其中八位是女先生。"她抽出最上面的一本,"林婉兒,二十一歲,去年九月入職,負(fù)責(zé)謄抄商會決議。"她翻開檔案,露出張泛黃的薦書,"薦人是前商會秘書長,可巧了——"她指尖劃過最后一行,"她父親林伯年,十年前在三井洋行當(dāng)翻譯。"
顧承硯的瞳孔微微收縮。
他接過薦書,看見落款處的印章還帶著潮意——顯然是剛從故紙堆里翻出來的。
窗外傳來麻雀撲棱翅膀的聲音,他突然想起昨夜蘇若雪說的"獵物般的眼神",想起碼頭上那個灰布短打的男人——原來線頭早就在眼皮子底下。
"明兒起,商會要設(shè)個'特別秘書組'。"他把檔案推回給蘇若雪,"名義上是幫我整理各鋪的賬目,實則......"他指了指林婉兒的名字,"你挑兩個信得過的丫頭,跟她搭班子。"
蘇若雪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她的眼睛亮起來,像春夜的星子:"我讓阿玉和小桃去。
阿玉手快,小桃嘴嚴(yán),她們跟林姑娘一處,既不顯眼......"
"再放把火。"顧承硯打斷她,從抽屜里取出份擬好的會議通知,"后天下午三點(diǎn),假傳個'緊急會議',說要討論棉紗行的押匯方案——這事兒日商最急。"他把通知遞給蘇若雪,"讓林婉兒謄抄十份,分發(fā)給各掌柜。"
陳墨白突然放下茶盞,玻璃與木桌相撞的脆響驚得兩人抬頭。
他推了推眼鏡,嘴角扯出抹笑意:"顧老弟這局布得妙——若她真是那線頭,拿到'押匯方案'的第一時間,就會把消息送出去。"
蘇若雪低頭看手里的通知,墨跡未干的"棉紗押匯"四個字在陽光下泛著冷光。
她想起昨夜被跟蹤時,米袋里的糙米硌得手腕生疼;想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