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100
懂的語言訴說著。
他的身體止不住地戰栗,就連手里的胡刀都在顫抖,利刃似有若無地刮在程荀皮肉單薄的喉頭。
她僵在原地,不敢動彈,渾身毛骨悚然。
中年男人仍在勸說他,語氣又快又急,雙手快速地翻飛,試圖用手勢傳遞情緒。邊說著,他微微挪動腳步,悄然向程荀這邊靠近。
少年立馬反應過來他的企圖,原本平靜些許的情緒再度被激怒,像是被侵占領地的獸,當即暴起,抓住程荀的肩膀就往后拖!
動作間,冰涼的利刃劃到頸上,微妙的刺痛后,程荀察覺到,有濕熱的液體緩緩從刀尖流下。
程荀呼吸一窒。
少年仍在叫囂著,絲毫未察異樣。對面的男人慌了,卻不敢再上前,只能舉起雙手,試圖安撫他。
猩紅的血一滴滴落下,血腥味混著汗味、塵土味縈繞在程荀鼻尖。
身后是情緒逐漸崩潰的胡人,身前是不斷逼近的胡刀,手被死死捆在后背,手中毫無反擊的武器,程荀什么也做不了。
她只能順著少年不斷后退的步子,避開刀刃,艱難挪動。視線掃過灘涂上那個黑影,程荀陡然想起那個夜里,那匹黑馬含淚的雙眼。
程荀從未像此刻這般絕望。
這蒼茫無垠的大漠,何其之大,晏決明真的能找到她么?
難道,真的要命喪于此么?
好不甘心。
頸子上的刺痛感愈發清晰,死亡的氣息不斷靠近。恍惚之中,她眼前突然閃過許多人。
杜三娘,沈爍,玉扇,孟忻,崔媛,妱兒,程十道……還有未曾見過面的孟其真、李夢娘。
一張張面孔飛逝而過,最后定格在晏決明的臉上。
她這輩子,對生命中那些重要的人,自認活得坦蕩、活得不悔。
可唯獨對兩個人,她問心有愧。
一是始終等在原地的晏決明。
二則是,她從未真正睜開眼去認清的她自己。
她總是猶豫顧慮,總是自欺欺人,總是躲藏逃避。
冥冥中,她聽見有個聲音對她說:
程荀,你對不起他,更對不起你自己。
脖頸上的疼痛直鉆心口,那利刃仿佛在她心上也劃了一刀,露出一個破洞。呼嘯的北風夾著沙土穿洞而過,程荀在肆虐的風中幾乎站不直身子。
絕望之際,程荀忽而隱約聽到了一陣馬蹄聲,從曠野深處而來。
那聲音極輕、極弱,夾在少年聲嘶力竭的嘶吼中,程荀甚至疑心是自己的幻覺。
可是,眼前和身后的胡人似乎心有所感,突然停下了交談,一同向中年男人身后望去。
只見遠處的地平線上,遽然揚起一片煙塵,奔騰的馬蹄聲踏地而來、愈發明晰。僅是幾個呼吸之間,視野中倏忽出現一道銀白的身影,似箭一般,破開煙塵,直逼眼前!
剎那間,程荀大腦一片空白,時間也好似停滯流動。
一霎凝滯的塵埃之中,程荀看見晏決明一襲黑衣高坐白馬之上,薄唇緊抿、雙目寒涼,神色凜然似天神不容侵犯。白馬仍在胯|下奔馳,他左手握弓、右臂拉箭,森寒的箭矢直指程荀!
耳畔傳來一道抽氣聲,頸上的刀刃顫抖著貼近,利刃幾乎快埋進程荀的皮肉之中,可她卻來不及躲閃,只是驚慌地看向晏決明的方向。
視野盡頭的坡上,遙遙立著一道身影。那人端坐黑馬之上,猩紅的斗篷被風吹得獵獵,好似一只振翅盤旋在半空的禿鷲,暗中窺伺、等待時機。
那蓄謀已久的禿鷲緩緩舉起彎弓,對準晏決明的后心,利箭蓄勢待發!
電光火石之間,晏決明松開右手,閃著寒芒的箭矢直直射向程荀,而她來不及躲閃,厲聲嘶吼一聲:
“小心身后——”
下一秒,飛馳的箭矢破空而來,擦過程荀的耳廓,揚起一縷銳利的箭風,頃刻間沒入身后那人的頭顱!
背后響起一聲悶哼,鉗制住程荀的身體驟然跌落,她艱難地后撤一步,躲開少年手中脫落的胡刀。
身后的威脅消失,胸腔中的恐慌卻鋪天蓋地而來。
程荀目不轉睛地盯著晏決明,卻見瞬息之間,他丟下長弓,從腰間抽出長刀,上身伏于疾馳的馬背之上,反手擊落直指他后心的利箭!
刀箭相撞,發出清冽的脆響。格擋的刀又迅速收回,從旁一帶,便將那絡腮胡男人刺個半穿,直接挑飛在地。
而全程,晏決明雙目緊盯程荀,始終沒有回頭,不過幾息功夫就奔馳到程荀身側,長臂一攬,直接將她抱到身前。
身體落入一個熟悉的懷抱,她渾身顫栗不止,下意識反身撲進他的懷中,溫熱的體溫瞬間將她包圍。
失而復得的體會像是從云端墜落的人終于安安穩穩踩到大地。
沸騰的血液身體里翻涌,怒意和恐懼叫囂著沖出身體。晏決明雙目充血,勉強抑制住心底肆虐的風暴,青筋暴起的手抬起,停頓幾秒,才終于輕輕落下,撫摸她凌亂的發。
懷里的人輕得好似一片云,晏決明心頭酸脹,轉身的剎那,在她頭頂落下一個轉瞬即逝的吻。
&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