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陽皇帝心中雖有疑惑，但也只能遵照神諭，然后點了點頭，算是對于那個聲音的答復。

  他一閃而出的念頭覺得放棄臣民，也就是不用管那些人的死活，如此才能保全自己。

  他心里甚至生出一種不厚道的惡念，臣民怎么能和自己相提并論，真到生死攸關的時候這都不是值得猶豫的事。

  突然幾聲巨響，奉陽殿的大門被撞開了，一道陽光透過空隙斜斜地鋪在門口。

  一隊衛士迅速沖進大殿將門口防守的人全都制服。到了這種境地，皇帝的親衛士兵就剩下門口的這寥寥數人，外面的人已經被端王人馬全部清理。

  這幾人也都斗志全無，三兩下就被制服了。

  要不是為首的將領不想血濺大殿，這幾個人早被像屠豬宰狗一樣消滅了。

  帶隊的是端王手下最得力的干將飛云將軍，其殺伐果斷、手段很辣頗有幾分端王的風范。

  飛云將軍此刻也不糊涂，皇帝要不肯妥協就范，免不得這大殿上要血濺五步，但他卻不愿意做那個開頭的人。

  外面雖然已是尸山血海，但這奉陽殿卻是最后的凈土。

  奉陽皇帝一見竟然是這廝，心里瞬間涼了一大截，原本的一些盤算，只怕是要落空了。

  他深知此人乃端王的頭號干將，端王不親自出面，只怕是沒了商談的余地，想借此人就地斬殺自己。

  丞相此刻卻是往前了三步，他的腿都有點抖，但他依舊邁開了步伐。

  他伸手指著飛云將軍，厲聲呵斥但：“飛云將軍，何故帶甲闖入奉陽殿，見了皇帝陛下為何不跪，你這是要造反嗎？”

  丞相的聲音都有些發抖，其他大臣都看向他露出一種難以置信的神情，也不由得有一種欣賞，這大概就是文人風骨。

  當下的事態已經再明顯不過了，丞相所問絕對是一句廢話。

  但就是這句廢話給了飛云將軍不少壓力，一向魯莽的他當下卻多了幾個心眼。

  他微微一欠身，拱手到：“請恕末將帶甲在身，不便行跪拜大禮。”

  皇帝見他并沒有直接動手，才知尚有轉圜余地，不覺間多了幾分膽氣道：“飛云將軍孤待你可不薄啊，你今日帶軍逼宮，可是要造反篡位？你家主人端王可知曉此事？”

  殿里群臣雖不敢作聲，但心里明得跟鏡一樣，丞相以及皇帝的意圖都很明顯，造反乃是誅九族的大罪。

  眼下形勢確是造反無疑，但飛云將軍也不想讓自己成為始作俑者，他此番言行稍有不慎，事后可能被端王推出去以堵悠悠眾口。

  這就與他欲要跟隨端王飛黃騰達的初心大相徑庭了。

  飛云將軍小心琢磨著自己的言行如何才算穩妥。

  他拱手道：“皇帝陛下，今時天災頻頻，當是神譴責君王無德，百姓臣工多有怨言，還請陛下以黎民蒼生為計，能放下皇位。”

  這一番言語把一個造反的逆賊一下子顯得倒像是為民請命的英雄一般。

  楚齊安在殿頂上再一次感受到了善惡是非是如此的模糊。

  他回想起過去的感悟，“是非善惡在乎一心”，“善惡之間猶有余地”。時至今日以他的境界才算能念頭通達，可見是非善惡是多么沉重復雜的難題。

  丞相咬牙切齒道：“無恥逆賊，竟敢當著皇帝陛下的面巧言令色，風雨之加臨，全憑天意，全憑神心。風不調，雨不順自古有之，與皇帝之圣明昏聵鮮有關聯。且人禍之兇遠勝于天災。爾等不睜開看看這皇宮死了多少人？”

  丞相說道義憤處已然將生死置之度外忘了恐懼，他接著說：“大膽逆賊，還不放下武器，你們要想傷害皇帝陛下，就先從我這把老骨頭上踏過去！”說完他又向前邁了三步，這一次的步伐堅毅而果敢。

  丞相心想他世受皇恩，如今皇帝有傾覆之危，他飽讀圣賢之書，今日說什么也不丟丟下忠義和氣節。

  飛云將軍道：“如此說來我便明白了，今時天災頻頻，民怨沸騰多半是朝中有奸臣當道！”

  然后他對著丞相一拱手道：“皇帝陛下之功過非我等臣工可以議論，如今只怕要委屈丞相該反省悔過了。”

  飛云將軍這話一出，大臣門無不惶恐，大家才知平素都小看這位小將。

  飛云將軍深知對于皇帝陛下如何發落要慎之又慎，最好等端王來了親自定奪。但對于其他大臣若有不知好歹的，他不介意給施加點手段以儆效尤。

  飛云將軍一擺手道：“來人將這惑亂朝綱的奸相拿下！”

  丞相怒目圓睜，啐了一口罵道：“逆賊飛云，今天你就算再怎么信口雌黃，端王和你這走狗定會遺臭萬年。”

  然后只見左右合出兩個軍士快速上前將丞相扣押了過來，其余大臣都默不作聲，不自覺往后退了一退。

  皇帝陛下深知自身難保，伸出手欲要勸阻，但又放了下去。

  他才后知后覺，方才求神幻聽的話語“放棄臣民”，原來是這個樣子。他不明白光明正義的神為什么會有這樣的啟示。

  有臣子私下小聲議論道：“丞相聰明一世，怎么關鍵時候犯傻呢？當下敵軍勢大，他怎么敢沖撞飛云將軍，如此以來只怕性命不保。”

  同僚聽了心里很不是滋味，正憋屈的滿肚子憤懣無處發泄，小聲斥責道：“軟骨頭，你可以畏縮不前，但你不該嘲笑比你勇敢的人，丞相舍生取義正是我輩楷模。你可以卑微如塵埃，不可扭曲如蛆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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