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幕，未知時間線。

  克萊德站在一樓的天井之下，刺眼的光透過烏云夾層，像是一顆子彈射穿了他的腦顱。

  明晃晃的圓點位于眉心處，機械的震驚依舊掛在臉上，仿若一個死人，僵硬在原地許久。

  直到他驚醒，這一次他沒有第一時間去拍季禮的肩膀，反而是由對方打在了他受傷的左肩，瞬間令其疼出了一身冷汗。

  他驚詫地回過頭，將目光從遙遠的十八層挪過來，壓抑著心中的念頭，輕聲道：

  “我見到他了。”

  震驚的原因，十四次有十四個理由，這一次的理由是他終于見到了顧行簡。

  這個無論在規則，還是結局都早就應該落幕的人，真的還活著，而且是毫發無損，風采依舊……

  曾經快被遺忘的恐怖感，在這一刻又一次被喚醒，面對那人時莫名其妙的心虛與恐慌，快成了一種深植的疾病。

  原以為這種疾病，在第六次店長任務被治愈了，但沒想到它是如此的根深蒂固，去而復返，難以拔除。

  克萊德心頭一陣發酸，他不知道自己這個第九分店的店長算什么。

  顧行簡一定是死了的。

  最起碼在第六次店長任務中他死了，且在一段時間內都死了，只不過在克萊德擔任店長過后，他又重生了。

  這種敏感的時間差，讓他一再加深對顧行簡的恐懼。

  甚至都不免讓他不得不去考慮時間差的問題，是否也是顧行簡計劃中的一環。

  他就是要在某個關鍵時刻，卸任店長！

  換言之，就是這一刻……

  這一刻，有些事情只能“第九分店的店長”來做，有些事情他可以“非店長”身份來完成？

  克萊德的身子不受控制地開始發抖，這種恐懼的聯想，帶來的心理壓迫遠遠超過了任何一只鬼。

  現在，十八層上顧行簡正吹著口哨，站在欄桿處，抬頭望著陰沉天空。

  對于一樓下的季禮、克萊德視而不見，聽而不聞，一身白色運動裝與頂樓上那破白的幡子一樣，吹來吹去。

  “走吧。”

  與克萊德想法的復雜不同，季禮的聲音很冷，他的臉色也很冷，只有一種情緒，那就是壓制后的冷漠。

  顧行簡，死而復生了，這是事實。

  對于季禮來講，這個唯一一個讓他感受棘手，甚至是忌憚的人，已經懶得去分析，去猜了。

  他現在只剩下對任務的進度，將顧行簡當做一個完成任務必經一步。

  至于這個人，乃至此前通靈夢中的未來……都必須暫時擱置。

  計劃，還要進行。

  第十四幕，是一條未知時間線，但基于目前掌握的情況，現在應該是處于任務即將開啟的狀態。

  果然還是晚了一步。

  通靈夢，賦予了季禮、克萊德對過去的第三視角，但通靈并不是預見、更不是回溯，它是基于各方結果，線索，細節，對所有事的一種“推測性推導”。

  所見所聞所聽，未必就是過去的真相，卻也未必不是。

  季禮吸了一口涼氣，背后已經響起了腳步聲，他沒有回頭，卻已經好似看到了另一個自己，正在緩步而來。

  他不愿與自己碰面，于是先一步登上了電梯。

  這是季禮、克萊德首次乘坐余老街的電梯，曾經他們都避之不及，躲之如鬼，但現在卻都不約而同地選擇了它。

  因為每一幕的夢境時間，大概只有兩分鐘。

  時間太過有限，想要完成回溯行動，就不能在登樓環節浪費時間。

  實際上，電梯也早就停在了一樓，就等待著二人的登臨。

  季禮按下了數字“14”，閃爍的信號燈照耀著他蒼白的面龐，映出了毫無表情的臉，但變換的彩燈，卻又似乎點出了他內心的反復。

  克萊德的白臉更加發白，他失去安全感地兩手牢牢按住轎廂鋼板，身體隨著電梯上升而搖晃，散落的頭發一甩一甩，緘口不語，神色憂慮。

  模糊的梯外景象匆匆閃過，時間也隨之悄然溜走。

  十四層，破舊的電梯竟也眨眼就到。

  拐杖一點水泥地，季禮率先一步邁出了電梯，但卻立馬又回過頭，審視著克萊德的方位，但實際上是審視著這部電梯。

  因為，他的心境忽然有些泛起漣漪，一個奇怪的想法隨之而來。

  也許，待在夢中太久了，他已經開始喪失了夢境與現實的區別。

  忽然，克萊德闖出了視野，踏出電梯口之時，他的臉色變得格外陰郁，眼睛微瞇，藏住了壓抑后的情緒，嗓音沙啞道。

  “我想殺了他。”

  莫名其妙一句話，季禮當沒聽到，只是掃了他一眼后，默不作聲地朝著1414房走去。

  進入1414、走出1414、登上十八層……直到與欄桿處的顧行簡愈發逼近……

  這段時間里，克萊德再沒有說過一句話，好似下定了某種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