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東行長安
晨曦中,馬蹄踏碎疏勒城外的薄霜,這支兩百人的報捷隊伍如同一條游動的金龍,在絲綢之路上投下細長的剪影。
隊伍最前方,李乾腰間的鎏金魚符隨著馬背起伏叮當作響,那是高仙芝臨行所賜的“安西信物”。
“嘚嘚”的馬蹄聲里,裴厚突然扯開破鑼嗓子唱起了《從軍行》,跑調的歌聲驚起路邊沙棘叢中的云雀。
牛陶一巴掌拍在他后背:“火長你省省力氣!等到了長安平康坊,有的是胡姬陪你唱!”
隊伍中頓時爆發出一陣哄笑,有個年輕士卒從懷里掏出塊粗布,上面歪歪扭扭繡著“長安”二字:“俺娘聽說要去京師,熬了三宿繡的...”
話音未落就被同伴搶去傳看,粗布在晨光中翻飛如蝶。
李乾摸了摸懷中裝著高仙芝親筆所書的《請伐石堡城疏》,這份奏章或許將改變整個西域的命運。
“校尉!”裴厚突然打馬追上來,指著遠處官道旁新立的界碑。斑駁的石面上,“西州”兩個朱漆大字鮮艷如血。
牛陶在身后突然哽咽:“再走半月...就能看見長安的炊煙了?!?br />
隊伍忽然安靜下來。兩百雙眼睛望向東方,那里有他們夢中出現過無數次的朱雀大街,有傳說中“日銷三百金”的西市胡商,更有大明宮里那位“天可汗”。
不知是誰先唱起了《秦王破陣樂》,蒼涼的歌聲驚起漫天沙雀。
李乾胯下的汗血寶馬突然打了個響鼻,仿佛也在嘲笑這場對峙。
高樂瑤今日換了身胡旋舞裙,石榴紅的裙裾在鞍邊翻飛,偏生那張俏臉繃得比敦煌壁畫里的飛天還要冷峻。
“哼!”少女突然從鞍袋里抽出一把嵌寶石的短刀。刀尖在晨光下畫出一道銀弧,堪堪停在李乾鼻尖前三寸。
雙兒在后面急得直拽主子衣袖:“娘子!高將軍說了要您......”
“要你多嘴!”高樂瑤反手用刀柄敲了下丫鬟的發髻,卻見李乾突然俯身湊近。身上混合著鐵銹與松墨的氣息撲面而來,驚得她手一抖,刀尖差點劃破對方的下巴。
“高姑娘的刀法...”李乾突然用兩根手指夾住刀刃,“比上次又慢了三息。”說罷突然撤手,刀鋒“錚”地彈回,震得少女虎口發麻。
裴厚牽馬過來時,正看見自家校尉對著沙漠吹口哨,而那位高家小娘子耳尖紅得快要滴血。
待聽到“油葫蘆”三字,這憨貨竟真從行囊里掏出個裝燈油的葫蘆:“校尉,您要掛哪兒?”
高樂瑤突然揚鞭抽向路邊的胡楊樹,驚起滿樹烏鴉,“你...你等著!等到了長安......”
“到了長安如何?”李乾突然勒馬回身,逆光中的輪廓如刀削斧劈,“莫非姑娘要請我喝琵琶巷的葡萄釀?”這話引得親兵們哄笑,卻見高家小姐突然從鞍袋抓出把胡桃,劈頭蓋臉砸來。
裴厚摸著被砸中的額頭嘀咕:“這油葫蘆...到底還掛不掛了?”
雙兒的嘴剛張成個“圓”字,就被高樂瑤一記眼刀釘在了原地。小丫鬟慌忙捂住嘴,活像只受驚的沙鼠。
李乾一夾馬腹,汗血寶馬如離弦之箭竄出,卷起的沙塵撲了高樂瑤滿臉。
少女氣的在馬鞍上直扭,石榴裙擺掃得馬鞭啪啪作響,若是地上能跺出坑來,怕是能連成一道去長安的指路標記。
絲綢之路上,駝鈴與馬蹄聲晝夜不息,商隊如彩色的河流,粟特人的葡萄酒、于闐的美玉、波斯的琉璃在駝峰間叮當作響。
但李乾的目光總被道旁白骨牽住,某具蜷縮的骸骨指間還扣著半枚開元通寶,不知是哪個永遠回不了長安的商賈。
這日暮色四合時,營地剛扎好,李乾便迫不及待鉆入浴帳。熱水蒸騰間,他正愜意地哼著《涼州詞》,忽聽帳簾“刺啦”一聲。
四目相對的剎那,高樂瑤的尖叫聲驚飛了營外棲息的沙雀。
少女此刻才知,父親常說安西軍“槍出如龍”竟是寫實之辭!那桿“大槍”在她腦中烙下的印記,怕是比敦煌壁畫還要鮮明。
“你...你...”她捂眼的手指縫卻漏著光,“怎敢在軍營赤身露體!”
李乾一把扯過戎袍圍在腰間,氣極反笑:“高小姐夜闖男帳,倒打一耙的功夫比回紇馬賊還利索!”
帳外突然傳來裴厚的驚呼:“校尉!發生何事?”隨即被牛陶拖走的腳步聲漸遠。
月光透過帳頂的縫隙,將兩人僵持的身影投在氈布上,活像出皮影戲。
高樂瑤此刻哪還有平日里的伶牙俐齒?她呆立在原地,耳尖紅得仿佛要滴血,連脖頸都染上了一層緋色。
那雙慣常執鞭握劍的纖纖玉手,此刻正無意識地絞著裙帶,將石榴紅的絲綢揉出深深褶皺。
“你...”李乾剛開口,就見少女像受驚的西域羚羊般彈開三步。
月光下,她睫毛輕顫的幅度都清晰可辨。
兩人一前一后走到營外沙丘,高樂瑤突然踢飛一顆石子,驚起幾只夜棲的沙雀:“父親說...說長安城里...”聲音越來越小,最終化作一聲懊惱的嘆息。
她從袖中抽出一卷帛書,上面密密麻麻記滿了人名,都是長安權貴子弟的姓名家世。
李乾頓時了然,高仙芝這是要借報捷之機,為愛女在長安擇婿。他莫名覺得胸口發悶,方才還昂首挺胸的“某位兄弟”,此刻竟偃旗息鼓起來。
“裴行儉的孫子善騎射,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