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5章 百姓也有百姓的生活
暮色如墨,漸漸浸透了小山村。趙飛背著獵弓,踩著被夕陽曬得發燙的石板路回到家,鼻尖早早就捕捉到了灶膛里飄出的山芋香。他輕手輕腳地推開柴門,只見母親正坐在堂屋的竹椅上,借著煤油燈昏黃的光擇菜,銀發在微風中輕輕顫動。
“娘,您咋又摸黑干活?” 趙飛趕忙放下獵弓,從墻上摘下桐油燈,用火柴擦亮燈芯。暖黃色的光暈頓時鋪滿屋子,映得母親眼角的皺紋像開在暮色里的野菊花。他蹲下身,從母親膝頭拿走那筐濕漉漉的野芹菜:“不是說了等我回來弄嗎?您這手沾了涼水又該疼了。”
母親笑著拍他的手背:“你這孩子,打了一整天獵不累啊?娘就干點輕省活兒。” 話音未落,趙飛已經挽起袖口,在陶盆里揉洗芹菜,指尖觸到盆里的溫水 —— 原來母親早早就燒好了水,怕他沾涼。他喉嚨一熱,偷偷抹了把眼睛,轉身從灶臺上端來一碗燉得酥爛的山豬肉。
“今兒運氣好,在林子里撞見只野山豬。” 趙飛把肉碗往母親面前推了推,自己卻夾了一筷子清炒蕨菜,“您嘗嘗這火候,我特意多燉了半個時辰,骨頭都能嚼出味兒來。” 母親顫巍巍地夾起一塊肉,燈光下,她看見兒子鬢角新添的傷痕,像是被樹枝劃的,心里猛地揪緊:“飛啊,下次上山別太拼命,娘吃啥都行,別總惦記著這些...”
“娘說啥呢!” 趙飛打斷母親的話,又往她碗里添了勺野蘑菇湯,“您把我拉扯大不容易,現在該享享兒子的福了。等攢夠了錢,我給您換床新棉被,再請個大夫瞧瞧您的腿疼...” 他忽然住了嘴,因為看見母親眼眶泛紅,正用袖口偷偷抹淚。
窗外,月亮爬上了屋脊,把竹影投在泥墻上。趙飛忽然想起什么,從懷里掏出個油紙包,里面是用油紙仔細裹著的野莓:“路過后山看見的,您最愛吃這個。” 母親接過野莓,果肉的酸甜混著兒子身上的草木香,讓她想起趙飛小時候,總把最甜的野果藏在掌心,跑回家塞給她的模樣。
煤油燈芯 “噼啪” 響了一聲,趙飛伸手調了調燈捻,又往母親碗里添了些米飯:“慢慢吃,鍋里還有。” 母親看著兒子忙碌的背影,忽然覺得這簡陋的泥屋比任何華屋都要溫暖。夜風從窗縫里鉆進來,帶著草木的清香,桌上的飯菜還冒著熱氣,就像這對母子心中,永遠不會冷卻的溫情。
碗底的野蘑菇湯凝出薄油,在煤油燈搖晃的光影里碎成金箔。趙飛的喉結抵著碗沿,像抵著塊化不開的冰 ——早上李星群給的兩張銀票還帶在身上,此刻正隔著粗布褂子,硌得胸口發疼。他數著梁上燕子窩的紋路,數到第十七道時,母親的咳嗽聲忽然刺破沉默。
“飛啊,” 母親往他碗里添了塊山豬肉,油湯順著木紋流進桌縫,“你瞧這肉,燉得比去年你娶親時的喜宴還爛乎。” 這句話像枚生銹的針,猛地扎進兩人之間 —— 那場沒辦成的親事,正是因為他拿不出三十兩聘禮,眼睜睜看著姑娘嫁去了鄰鎮。趙飛的筷子 “當啷” 撞在碗沿,抬眼看見母親迅速別過的臉,皺紋里盛著比夜色更濃的愧疚。
“娘,” 他忽然抓住母親正要添湯的手,那手背青筋凸起,像后山暴起的巖脈,“我遇到一個貴人,只要能夠跟著他做事情,一年少說能夠賺100兩銀子。” 話音未落,母親腕間的銀鐲子滑到肘彎,露出道淡青色的疤 —— 那是七年前他發急病,母親連夜翻山采藥時摔的。“可您這手...” 趙飛的拇指碾過那道疤,觸感像曬干的苔蘚,“開春時還疼得握不住紡錘...”
母親突然抽回手,往灶臺里添了塊濕柴。濃煙騰地竄起來,熏得趙飛眼眶發酸。他看見母親在煙霧里彎腰咳嗽,白發垂落遮住表情,卻看見她指尖緊緊攥著圍裙角,像攥著根救命的稻草。“那年你爹走的時候,” 母親的聲音混著煙味,“攥著我的手說,‘娃他娘,別讓咱飛困在這山里’。” 她轉身時,煤油燈把影子投在墻上,忽然變得很高大,像座山。
趙飛猛地想起十四歲那年,父親墜崖的噩耗傳來,母親就是這樣站在灶臺前,脊背挺得筆直,卻在深夜里把他摟進懷里,哭濕了半拉枕頭。此刻她從碗柜深處摸出個紅布包,層層打開時,露出片泛黃的紙 —— 是他八歲那年用木炭寫的 “人” 字,被母親當寶貝似的收了十年。“帶上這個,” 母親把紙折好塞進他包袱,“想娘了就看看。”
窗外的月亮終于掙開云層,把竹簾的影子投在母親臉上,像誰用淡墨勾了幅滄桑的畫。趙飛忽然想起昨夜夢見自己變成山鷹,在天上飛啊飛,卻怎么也飛不出母親眼里的那汪潭水。他伸手替母親撥開發絲,觸到她鬢角的白發,比去年此時又密了些。“娘,等我在城里置了宅子,” 他聽見自己的聲音發顫,“就接您過去享福。”
“傻孩子,” 母親用袖口擦他眼角的淚,力道重得像小時候給他擦鼻涕,“娘哪兒也不去,就守著這老屋。你看這墻上,還貼著你十歲畫的門神呢。” 趙飛轉頭,看見斑駁的土墻上,那張貼了十五年的門神畫像正被月光鍍上銀邊,手里的斧頭還像當年那樣,威風凜凜地指著門口 —— 那是他用過年的紅紙偷著剪的,想給母親擋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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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枝在灶膛里 “啵” 地炸開,火星濺在趙飛手背上,燙得他一顫。母親忽然從脖子上摘下那枚銅鎖,塞到他手里:“你爹走時留的,說是能保平安。” 鎖面刻著模糊的 “長命” 二字,被母親的體溫焐得發燙。趙飛想起每次進山打獵,母親都要摸一遍這把鎖,像摸著他的命脈。
“娘,我...” 他忽然說不出話,只能把母親輕輕摟進懷里。她比去年更瘦了,肩胛骨硌著他的胸口,像兩根細瘦的柴。母親在他懷里輕輕顫抖,卻用掌心拍著他的背,像哄小時候怕打雷的他那樣,一下一下,拍得他眼眶發燙。煤油燈芯突然爆亮,把兩個人的影子投在墻上,疊成一團模糊的暖光。
夜風卷著草香撲進窗來,吹得門神畫像沙沙作響。趙飛聞著母親發間的皂角味,想起無數個清晨,她就是用這樣的味道,把他從睡夢里喚醒。明天此時,這味道就會變成山外的車馬塵煙,可他知道,無論走多遠,每當夜風吹起,這縷香都會順著月光,漫進他的夢里。
“娘,” 他貼著她耳邊說,“我走之后,您每天傍晚都來門口站站,說不定能看見我托貨郎捎的信。” 母親沒說話,只是把他的手握得更緊,指腹的老繭在他掌心磨出溫熱的疼。窗外,月亮正慢慢爬上東山頭,像誰在天幕上點了盞燈,照著這對母子,在即將到來的離別前,把彼此的模樣,刻進骨頭里。
看到這對母子抱在一起,李星群三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