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三百一十四章 雙管
霍山道薩州西南,盧波安氏的居城——盧波城內,匆忙趕回來的族長安崇達面前,隨著數(shù)輪吹響的號角陣陣,已然聚集起成群結隊的家族士兵;與此同時,在更遠一些地方,還有族人子弟在陸續(xù)趕來。
作為典型邊境貴族之一的安崇達,自然也有自己的居城,以及附屬的市鎮(zhèn)、村邑和部帳聚落;麾下也擁有諸多的家臣、家將,門人和食客,部曲和部民等多層次的附庸人口,以及由此形成的私兵武裝。
再加上,一些在外跑商和充當護衛(wèi)、組織義從團的家族分支;只要有足夠的時間,將他們聚集起來;自然還能將守衛(wèi)居城的人手,再翻上一番;因此,他僅僅是一聲令下,就集結了一千多名武裝家兵。
其中只有三分之一有甲,還是最為簡陋的皮甲和布衣居多,只有最精銳的內宅衛(wèi)士和頭目,才有半身粗鱗甲或是陳舊的家傳鏈甲。除此之外,作為老牌邊境貴族,安氏還與附近許多國人之家世為姻親。
霍山道境內所謂的國人,類似諸侯外藩的藩士,都是地方統(tǒng)治的重要根基和骨干力量;擁有自己的田莊和佃戶和藩奴,以為供養(yǎng)這些國人之家,常年維持若干個脫產(chǎn)的青壯人口,操習武藝和制備軍械。
當然了,這些國人的先祖,基本都是最初的梁公西征,乃至后續(xù)的百年大征拓中;陸續(xù)遷移、安置和扎根在本地的資深士卒、有功義從的后裔。類比大唐重建的府兵變體,乃是夏國在邊陲的軍事基石。
理論上,只要來自伊都的敕書,或是總督府的訓令一下,就可以迅速從境內的一府七州,發(fā)動和征調起,成千上萬自備弓馬刀兵,甚至是甲械旗仗的步騎,及其扈從的仆役、輔丁;鎮(zhèn)壓各方動亂不臣。
但如今面對妖亂之世,霍山道的權門豪貴、諸侯藩屬,同樣也是人心不定;一部分人躲在相對安全的城邑里醉生夢死、逃避現(xiàn)實,試圖裝作一如既往無事發(fā)生;一部分打著應變的旗號,加緊收刮和聚斂。
剩下的一部分人,倒是有意作為和整頓局面,但是為了事態(tài)和對應權柄的主導權,在府城的諸位政務官之間,分作了多個派系,相互勾心斗角、明爭暗斗不休。還有一小部分,根本就不知道在想什么。
或者說有些居心叵測的跡象,似乎想要從中渾水摸魚,暗地里圖謀些什么?但他沒有想到的是,這霍山道境內的第一場動亂源頭,居然會是自己親手掀起的。因為,他要帶著大部家兵,去突襲別人。
而不是聚眾自守在家族居城里,再派人去府城疏通關系,為自家謀求一個辯解的機會;乃至設法聯(lián)系伊都的故舊;在司藩院花大代價,提起申訴和仲裁。事實上,在此期間最危險的反而不是本地官軍。
不要說出動和調集官軍,必不可少的流程和時間;他們就算得了受命,也不會特別賣力攻打自己的居城;更多是按照慣例進行圍困和封鎖。但真正麻煩的是,結下仇怨的敵對家族和其他趁火打劫之輩。
直接動用家兵相互攻殺,固然是犯忌諱的事情;但是收買那些肯干臟活的義從團,或是出動豢養(yǎng)的江湖強梁、亡命之徒,乃至發(fā)布地下懸賞,輪番暗殺彼此家臣、親族眷屬,襲擊劫奪產(chǎn)業(yè)卻稀疏平常。
時間長了,一旦家族露出明顯的頹勢;甚至一些周邊的藩落、城主,甚至是邦國,也會有人貪圖利益,而派人加入襲擊和搶劫的行列。這也是一個老牌的邊境貴族之家,陷入持續(xù)的崩潰和瓦解的開端。
事實上,為了掩護他在馬盧納城內逃出來,盧波安氏不但用掉了,木鹿府境內的所有布置,還配上了一個家族經(jīng)營多年的義從團,上百名的家族護衛(wèi);更讓陷入敵對的荷氏,獲得官府方面的名義支持。
因此那些世代維系的國人關系也指望不上。最好的結果,就是他拋下家族的領地和產(chǎn)業(yè),攜帶的輕便細軟,越境逃亡到東面的河中之地去。但是,在他逃亡路上的一個意外遭遇,給了一個另外的選擇。
那位神通廣大的存在承諾,只要他聚集麾下家兵,做出進軍木鹿城強行申訴的姿態(tài);在沿途地方制造出一定的聲勢和影響;就可令他親族家眷,安全退往境外的康居都督府,以躲避后續(xù)的變亂和災厄。
他本來是絕不相信,這種可笑至極的許諾,或者說是強人所難的要求;但在被裹挾在隊伍中的情況下,親眼看見喪亡谷內的一系列巨變,以及一整個軍營數(shù)千將士的崩滅,以及死在原野中的那只巨怪。
他毫不猶豫接受了對方的任何要求,補充了更多細節(jié)上的建議,并主動提出自己的價值所在,希望能為這位更多的效力。畢竟,相比那只動輒翻山覆地的怪龍,區(qū)區(qū)盧波安氏的居城根本無法抵擋片刻。
但若是能得到對方的庇護和蔭澤,就算是面對來自府城的討伐大軍,安崇達也是自有信心與之周旋再三的;以如今的天下紛亂,妖邪輩出,也唯有如此神通廣大之輩,才能作為主心骨鎮(zhèn)壓和平定一方。
就在盧波安氏的家兵,在孤注一擲的安崇達率領下;浩浩蕩蕩的殺出居城,在一片騷動當中,開向木鹿府的同時;江畋一行卻來到了木鹿府西南的赫州,因為流經(jīng)境內的詹潔河,而得名的州治詹城外。
不過,他這一次的目標并不在城內,輾轉來到城北靠近山區(qū)的丘陵地帶。在這里最大的一座臺地上,矗立著當?shù)卮竺ΧΦ凝堚哂^,也是霍山道境內最大的道觀。源自百年大征拓期間西傳化胡的產(chǎn)物。
由第一代敕封在霍山境內的夏國大貴族,也是當時的首任都護;來自北庭黠戛斯大部落首領出身的李元禮,為了供奉與大唐皇家聯(lián)宗之后的共同始祖,玄元皇帝/老子而設立的家祠。后人舍出為道觀。
沿襲至今也有好幾代人,形成了一片占地廣闊,囊括了臺地周邊的大型寺觀建筑。歷任的觀主/主持,都是由伊都方面的指定,算是與景、祆、摩尼多教并立、信仰復雜的霍山道境內的一方道門圣地。
也是大夏國境內的那些土生唐人家族中,深受推崇和供奉的宗教場所,參與了社會生活的方方面面;同時還照例派出年輕的道士,行走各地傳道勸善;效力對外征拓的軍中,或是還俗仕事于諸侯藩家。
因此經(jīng)年日久下來,在龍膺觀周圍的土地上,分布著歷代捐獻和進奉的大片山林和田莊;以及由此聚附、興盛起來的市鎮(zhèn)和商業(yè)坊區(qū)。然而這次江畋要在光天化日之下,找這處名聲顯赫之所的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