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何必如此羞辱
陸珩回來的時候客廳已經沒有人了。
窗縫里鉆進來的微風一陣一陣掀起茶幾上的紙張,陸珩站在沙發后面渾身發涼。
抱著最后一絲希望,他闖進主臥,懸著的心才稍稍放下。
——還好,人沒走。
陸珩試探著喊了幾句,卻都沒有得到回應。
池硯之睡得很沉,眼尾透著一抹粉,睫毛是濕的,看起來像哭過。
陸珩突然就想起上一世池硯之說他不想離婚的。
“……我不想離婚的,但你不開心,我愿意成全你……”
這樣名存實亡的婚姻到底有什么好,能讓池硯之為它如此難過又對它戀戀不舍。
叫不醒他沒法喂藥,陸珩給他貼了退熱貼。
冰涼的觸感令池硯之皺了皺眉,迷迷糊糊間感覺有人坐在身邊,是陸珩回來了?
心臟一陣忽如其來的抽痛,池硯之的臉色又蒼白了幾分,藥物副作用讓他嗜睡,可那雙不爭氣的眼睛偏偏想要再確認一次。
意識和身體機能對抗拉扯,池硯之睫毛劇烈顫動幾下,微微睜開眼睛。
真的是陸珩。
他的目光緩慢下移,看見被陸珩拿在手上的離婚協議書。
滿心滿眼滾燙的喜歡被一桶冰水澆滅,池硯之感覺自己燒得更重了,否則怎么會這么冷。
“你醒了?”陸珩把離婚協議書撇到一邊,“扶你起來吃藥好嗎?”
他溫柔的語氣讓池硯之的心臟漸漸回溫,人在生病時心理脆弱,心上人的一句關心就能讓他委屈地丟盔棄甲,奈何唯一能說話的部位是池硯之渾身上下最硬的器官:“我沒事了,你取了離婚協議書就走吧。”
陸珩沒動。
池硯之茫然了下,又反應過來,逞強地掀了被子:“我忘了,這房子是你的,你放心,我沒有糾纏你的意思,行李我已經……”
“我巴不得你糾纏我。”
陸珩語氣淡得仿佛只是說了句無關緊要的話,眼神卻無比認真。
池硯之懷疑自己幻聽了,那不聽他使喚的嘴巴非要問個清楚:“你說什么?”
“我說我巴不得你糾纏我,”陸珩頭回見平日喜怒不驚的池硯之腦子不在線的樣子,越看越喜歡,越喜歡就越心疼,“之前全是我的錯,我不想離婚,我們不離婚,好不好?”
池硯之本就轉不動的腦子徹底罷工,呆呆地看著陸珩把離婚協議書撕成碎片扔進垃圾桶里,又乖乖就著他的手喝水吃藥。
他身體不斷小幅度地發抖,不知是冷,還是被這突如其來的“驚喜”砸得心都在顫。
陸珩只當他冷,喂了藥連人帶被子往自己懷里一揣:“還難受嗎?”
理智一時半刻無法上線,池硯之從心地“嗯”了一聲。
“藥房的人說標記一下能舒服些,”陸珩本不想這時候提出標記,但池硯之實在難受,他們之間上一次標記已經是很久之前的事了,單是釋放信息素不能很快緩解池硯之的癥狀,“可以標記一下嗎?”
池硯之很想勸阻自己,可惜沒成功。
他本以為這一輩子都不會等到陸珩的第二次標記,本來已經打消了這念頭,現在陸珩主動提起來,他根本無法拒絕。
Omega沒回答,只是低下頭。
是無聲的邀請。
黑檀木干燥溫和的氣味涌入鼻腔,池硯之逐漸失去力氣,身體軟軟地靠在Alpha懷中,很快就又睡去。
柑橘味清甜到惹人心疼。
上一世他癱瘓,是池硯之這樣抱著他喂飯哄睡的,他漸漸對那個懷抱上癮,可這會兒換他把池硯之抱在懷里,他才發覺這個人好輕。
明明也有一米八的身高,怎么能這么輕。
這下萬籟俱寂,世界上只剩下懷中人平穩輕淺的呼吸聲,那股始終追隨著陸珩的驚喜和心痛徹底無所遁形。
他重生了。
他本以為再也沒機會說出口的“喜歡”,再也無法彌補的愛意全都有了轉機。
上一世他先是眼瞎心盲,對池硯之的好視而不見,后是心動了卻不自知,死鴨子嘴硬非要離婚。
最終如他所愿離婚了,他開始難受,開始用他擺設一樣的大腦思考他是否還如同一開始那樣討厭池硯之,只是還沒確定答案他先出了車禍。
再后來他只能躺著,每天有大把的時間可以思考,終于想明白了——他是個混蛋,在一起時不珍惜,分開了又瘋狂想念,如此出爾反爾既要又要,池硯之和他離婚是正確的。
接著老天恢復了他的聽覺,并給了他一個響亮的耳光。
——每天事無巨細照顧他的從來不是什么護工,而是池硯之。
他一直在想,為什么老天要懲罰他卻要捎帶上池硯之呢?
池硯之那雙用于畫設計稿的手每天給他按摩,幫他翻身,他卻無法回應半分。
他很想死掉。他不想拖累池硯之。
他又不想死掉,他不想池硯之為他付出的精力花掉的時間都白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