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個深夜，大火燒得天空通紅，喊殺聲震耳欲聾。

  那是周元事業(yè)崛起的開始，是收復(fù)臨安府的壯舉之時。

  一個穿著金絲長裙、戴著鎏金面具的女人，從黑煙中飄然而至，宛如天上的謫仙，出現(xiàn)在了混亂的人間。

  那是第一次見到李玉婠，她還是高高在上的無生圣母。

  無論是她的名聲，還是她高貴的氣質(zhì)，都讓周元心中慌亂。

  如今，她就跪在身前，臉色蒼白，眼眶通紅，聲音沙啞哽咽，像是一個無家可歸的孤兒，只剩下無助和絕望。

  周元愣住了。

  他從來沒有想過，武功天下第一的無生圣母，向來高傲的李玉婠，會向人下跪，會淪落到如今這個地步。

  他只是呆了片刻。

  然后連忙走上前去，扶住了李玉婠。

  “圣母姐姐你這是何苦？”

  周元急道：“坦誠地說，你對我恩重如山，我豈會不幫你？”

  “完全沒有到下跪這一步，快起來吧！”

  李玉婠沒有動，只是抬頭看著他，淚眼婆娑，秀眉微蹙，眼中似乎有道不盡的委屈和苦澀。

  周元蹲在了她的身前，輕輕嘆了口氣，低聲道：“我本來就欠你很多，你這一跪，要我何以自處？”

  “圣母姐姐，國仇家恨，我周元也未必不懂那種滋味，我理解你的感受。”

  “起來吧，我們好好商量商量這件事，如何？”

  李玉婠聲音中帶著哀求：“那你肯不肯幫我？”

  “幫！”

  周元鄭重道：“當(dāng)然幫你！竭盡全力！”

  李玉婠道：“是真心想幫我，還是因?yàn)椴蝗绦目次疫@般跪著，才暫時妥協(xié)說幫我？”

  “是真的想幫你！”

  周元扶著她嬌弱的手臂，低聲道：“起來吧，再這般下去，我該向你下跪了。”

  李玉婠幽幽看了他一眼，然后才緩緩站了起來。

  不知何時，她的眼淚已經(jīng)順著眼角滑落。

  周元伸出衣袖，給她輕輕擦去，嘆道：“多少年沒流淚了吧？”

  李玉婠點(diǎn)了點(diǎn)頭，道：“很多很多年了，已經(jīng)記不起上一次流淚是什么時候了。”

  她的聲音中充滿了唏噓，又充滿了脆弱。

  “當(dāng)初離開家園的時候，我整日都哭，即使到了終南山，我也以淚洗面。”

  “相比于妹妹，其實(shí)我是不堅(jiān)強(qiáng)的那個。”

  她眼神迷離，似乎想起了很多往事。

  “歲月真是無情，漸漸的，我已經(jīng)足夠堅(jiān)強(qiáng)了，我武功獨(dú)步天下，難逢敵手，我建立無生教，禍亂天下。”

  “我高傲且自負(fù)，心中只有復(fù)國之念，卻早已忘了哭泣的滋味。”

  說到這里，她苦笑道：“然而造化弄人，我李玉婠多年來的理想，沒有倒在金家叛賊下，卻被東虜?shù)慕鸶觇F馬無情踏碎。”

  她轉(zhuǎn)頭看向周元，壓抑已久的情緒終于爆發(fā)，痛哭出聲道：“周元，東虜把我們李氏殺凈了，我們沒有后人了，我沒有希望了。”

  她抱住了周元，放聲大哭，情緒幾乎崩潰。

  “我對不起父王，對不起母后，我學(xué)得一身本領(lǐng)，也沒能保住李家血脈。”

  “我…我就算是死，也不敢與他們在九泉之下相見了。”

  周元沒有說話，只是輕輕拍著她的背。

  他理解李玉婠的痛苦，戰(zhàn)爭總是這樣，會摧毀一個又一個家庭，收割一個又一個生命。

  李玉婠堅(jiān)持了十多年，就是想有朝一日回到高麗，帶領(lǐng)李氏家族奪回江山。

  然而現(xiàn)在，李氏家族連最后的血脈都沒了，這種打擊確實(shí)讓人無法接受。

  周元給了她足夠的時間。

  李玉婠哭夠了，情緒都發(fā)泄出來了，才緩緩松開了周元。

  她隨手擦了擦眼淚，低聲道：“抱歉，我也不想這樣的。”

  周元道：“我們坐下，好好談一談這件事，行嗎？”

  “嗯…”

  李玉婠輕輕點(diǎn)了點(diǎn)頭，卻又像是想起了什么，連忙回頭看向桌子。

  她走了過去，拿起了茶杯，提起了水壺。

  還未進(jìn)行下一步動作，一只大手便緊緊蓋住了她的手背。

  她回頭，看到了滿臉嚴(yán)肅的周元。

  “圣母姐姐，別這樣。”

  周元鄭重道：“端茶遞水永遠(yuǎn)輪不到你，你太見外了。”

  李玉婠張了張嘴，卻是什么話也沒說出來。

  周元接過了茶壺和茶杯，給兩人各自倒了一杯。

  他坐了下來，看向面色蒼白的李玉婠，道：“跟我說說高麗的情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