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陳如意
余初薇望著江玉窈搖搖欲墜的身影,指甲深深掐進掌心。永昌伯府日漸式微,若能攀上四皇子......
“江姑娘。”蘇盛搖著灑金折扇踱來,銀線繡的竹紋在日光下粼粼如水。他忽地傾身低語:“前日差人送去的兩張請柬,怎不見頌宜同來?”
江玉窈喉頭腥甜,險些咬碎銀牙。這紈绔子追著她獻殷勤半年,此刻竟當眾提及江頌宜。她望著蘇盛腰間那枚眼熟的羊脂玉佩——去歲乞巧節,這浪蕩子分明說過此玉只贈心上人。
“家姐染了風寒。”她勉強勾起唇角,絹帕卻已絞出裂帛聲。
青石官道上,永定侯府的馬車碾過雨后積水。
江玉窈攥著半舊的錦緞車簾,望著前頭遠去的朱輪華蓋車,指節在窗欞上掐出白痕:“姐姐她們......許是急著赴宴。”
江錦昭摩挲著腰間雙魚玉佩,想起臨行前姑母江姝的冷臉。這位長公主伴讀出身的姑母,最恨妾室之流,連帶著對玉窈也從未有過好臉色。
“蘇某倒是好奇,”蘇盛突然用折扇挑起車簾,”臨川縣主乘的可是鑲金頂馬車?”他腕間纏著的紅繩隨著動作晃動,正是上月在太白山與江頌宜爭執時扯斷的。
江玉窈眼底掠過暗芒:“蘇公子這般掛念姐姐……”
“胡扯!”蘇盛像被踩了尾巴的貓,鑲玉扇骨“啪“地打在車轅上,”本公子不過怕她誤了時辰,連累我的請帖作廢!”他說著瞥向腰間荷包,里頭還躺著張被揉皺又撫平的請柬——原是專程寫給江頌宜的。
江柏川轉動輪椅停在槐樹下,望著遠處長公主府的琉璃瓦頂。春陽在瓦當上折射出七彩光暈,倒讓他想起江頌宜及笄那日戴的累絲嵌寶鳳冠。這般華貴的頭面,江玉窈可是眼紅了大半年。
牡丹園內暗香浮動,江頌宜扶著白玉欄桿俯身細看。重瓣魏紫映著日頭,花瓣上的晨露還未散盡,倒像綴著滿園碎鉆。她指尖輕顫,這株牡丹怕是能抵滄州百姓三年口糧。
“表妹當心。”江卿墨扯回她險些碰觸花蕊的手,”長公主最厭人碰她這些寶貝。”
江頌宜訕訕收手,心底卻炸開驚雷:【這哪是牡丹園,分明是金山銀海堆出來的!難怪師父說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
正與貴婦寒暄的江姝耳尖微動,手中茶盞險些潑了金絲楠木案。這丫頭整日念叨的“紅樓夢“究竟是何奇書?改日定要讓她默寫出來瞧瞧。
“我當是誰呢。”鑲著東珠的繡鞋踏入月洞門,陳如意搖著緙絲牡丹團扇款款而來,”江夫人......哦不,江娘子也來賞花?”她特意咬重“娘子”二字,鑲寶護甲在扇骨上刮出刺耳聲響。
江姝反手將茶盞擲在青石案上,盞中君山銀針蕩出漣漪:“陳寡婦倒是清閑,守完三年孝還有心思涂脂抹粉。”她今日特意穿的月白云紋襦裙,發間只別支白玉簪,倒比滿園牡丹更顯清貴。
陳如意臉色驟變。去歲夫君戰死的消息傳來時,她正為江姝和離拍手稱快,哪想到報應來得這般快。腕間纏著的佛珠突然斷裂,渾圓的檀木珠子滾進牡丹叢中。
“你!”
“姑母。”江頌宜忽然上前福身,”長公主遣人來問,今年要摘哪株牡丹制香?”她袖中滑出半截金請柬,正是蘇盛昨日塞給門房的那張。
陳如意盯著請柬上“臨川縣主“的泥金小字,忽然嗤笑:“我說江娘子怎敢赴宴,原是靠著侄女的臉面。”她指尖掠過江頌宜鬢間累絲金鳳釵,“可惜啊,鳳釵再貴,也掩不住商賈之女的銅臭氣。”
江卿墨正要發作,忽聽假山后傳來環佩叮當。長公主扶著侍女的手轉出,發間九鳳銜珠步望在日頭下晃得人睜不開眼:“本宮倒是好奇,陳夫人當年陪嫁的三十船嫁妝,可有一文錢不是陳記綢緞莊掙的?”
滿園霎時死寂。陳如意父親以綢緞起家,最恨人提及商賈出身。她手中團扇折斷,翡翠扇墜砸在青磚上,裂成兩半。
“殿下說笑。”江姝忽然執起江頌宜的手,”我們頌宜雖在鄉下長大,琴棋書畫卻是不差的。”她指尖在侄女掌心輕劃,正是幼時教過的暗號。
江頌宜會意,轉身朝臨水亭走去。紫檀木琴案上擺著蕉葉式古琴,她信手撥弦,一曲《牡丹賦》傾瀉而出。琴聲清越處驚起檐下燕雀,婉轉時引得彩蝶駐留琴頭。
“好!”長公主撫掌大笑,”本宮這株‘青龍臥墨池’總算覓得知音。”她摘下鬢間金累絲牡丹簪,親手別在江頌宜發間,“賞你了。”
江玉窈站在月洞門外,手中帕子早已絞成麻花。她望著江頌宜發間的御賜金簪,忽然想起昨夜偷聽的對話——原來姑母早就打算將長公主府的人脈交給這個賤人!
暴雨忽至,打落滿地殘紅。
銅雀臺檐角的鐵馬被秋風撞得叮當作響。江姝扶著侍女的手邁進花廳,石榴紅遍地金馬面裙掃過青磚,驚醒了案幾上沉睡的金博山爐。
“多年未見,陳姐姐倒是愈發有老夫人派頭了。”她撫著翡翠禁步在玫瑰椅落座,眼尾掃過陳如意鬢邊九樹鳳釵——那是超品誥命才配享的規制。
陳如意慢條斯理撥弄著手中蜜蠟佛珠,沉香木鑲金的椅背將她身形襯得格外瘦削:“江娘子今日登門,莫不是又要借《女則》?”她故意咬重“江娘子”三字,滿意地看見江姝指節泛白。
三十年前臨川長公主府的伴讀之爭恍如昨日。彼時陳如意因獻《洛神賦》雙面繡屏風拔得頭籌,江姝卻在賞雪宴上拆穿繡娘代筆之事。如今兩府門第雖都顯赫,這份齟齬卻隨歲月愈發尖利。
“老夫人說笑。”江姝端起霽藍釉茶盞,盞中君山銀針根根倒豎,”聽聞定國公世子新納的如夫人,昨日捧著賬冊在您院前跪了三個時辰?”她紅寶石護甲輕叩盞沿,”要我說,何苦為難小輩?”
立在陳如意身后的崔氏猛然攥緊帕子。她與婆婆同歲,此刻卻要低眉順眼捧著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