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金絲雀
鞋跟在地面上碰撞,發出沉悶的聲響,回聲從很遠的地方傳來,順著狹長的走廊回蕩,與她的腳步聲交錯重合,像是有人踩著她的影子同行。
再次踏入這里,盡管已經做好心理準備,空氣中的味道還是讓水無憐奈感到生理不適。
她的目光落在墻壁那些經年不散的暗色血漬上,停留片刻,隨即加快了腳步,朝著遠處唯一的光亮走去。
門沒有關,留了一道狹長的縫隙,透出微弱的光。
輕輕一推,門便應聲而開,房間里的景象清晰地展現在眼前。
葉初坐在柔和的燈光下,袖口微微挽起,用袖箍固定著,露出纖長而蒼白的手腕。
他手里正拿著一本書,指腹搭在書頁邊緣,像是剛被打斷了閱讀進程,目光隨著門開的聲音緩緩抬起。
那雙眼睛里映著溫暖的光,卻又仿佛籠罩著一層淡淡的霧,難以窺探到他真實的想法。
視線落在水無憐奈身上時,他微微一笑。
笑容不深,帶著淺淡的意味,像是不經意的表情,甚至讓人分不清是歡迎還是敷衍。
水無憐奈看著他,心里莫名松了口氣。
她原本以為自己會看到一個被關押、受盡折磨的人,甚至做好了面對慘烈畫面的準備,可現實卻與想象相去甚遠。
他不僅沒有什么明顯的傷,精神狀態也算正常,甚至還有心情看書。
救下一個臥底,需要什么代價?
水無憐奈不清楚,但她知道,絕不會像眼前這個人表現的那樣,云淡風輕。
她垂下眼睫,手指無意識地捻了捻塑料袋的邊角。
盡管這個人說他們只是互相利用的關系,但無論怎么看,她終究是被他救下的。
當時的她只覺得他開出的條件勉強可以接受,可如今細想,那條件未免太過輕巧——
拆散一對情侶?任誰都能做到的事,反倒更像是為了救她隨便編出的借口。
結合從宮野明美那里聽到的只言片語,以及調查中捕捉到的蛛絲馬跡,水無憐奈幾乎可以拼湊出一個完整的形象。
二階堂葉初,這位心理學教授,至少在某種程度上,是個好人。
但也正是因為這個認知,水無憐奈心生敬佩的同時,更覺得自己虧欠他太多。
“你……還沒吃飯吧?”她把袋子提了提,隨口問了一句,順勢走到桌邊,將餐盒取出來放好。
葉初抬眸看了她一眼,像是笑了笑,“確實沒有。”
對上那雙笑吟吟的眸子,水無憐奈就有一種自己的想法全部被眼前之人看透了的錯覺,有些不自在地移開了視線。
她故作隨意地端起桌上那杯冒著熱氣的茶,若有所思地嘀咕了一句:“組織這么缺經費?還是說……這里的待遇本就該是這樣。”
葉初全當沒聽見,也不管她在腦補什么。
他沒有去接話,拿起筷子,拆開外包裝。
水無憐奈借喝茶的動作,低頭整理著自己的思緒。
任務失敗的事她早已有了腹稿,甚至準備了很多套說辭,可現在,真到了這個人面前,卻連最基本的平靜都難以維持。
她表情不變地吹了吹茶水上的浮沫,隨口扯了個話題:“你不怕有毒?”
葉初手里的筷子微微一頓,笑意更深了一些。
“哦?你往菜里下毒了嗎?”
他的語氣懶洋洋的,慢條斯理地夾起菜放進嘴里,連最基本的試探動作都沒有,好像根本不在乎這個問題。
“如果你真能毒死我,我反而會很感激你。”
水無憐奈握著茶杯的手指不由得收緊了一些,心里突然有些后悔問出那個問題。
哪怕不采取任何測謊手段,水無憐奈也能直觀地感受到,面前這個人沒有說謊。
他期待死亡,或者說……渴望。
究竟經歷過什么,會讓一個人將“死”當作奢望?
水無憐奈不忍去想。
她深吸一口氣,打起了精神,盡管滿肚子疑問,仍刻意避開了那些可能會引起他不適的話題,轉而談起自己的任務進展。
她將自己如何趁赤井秀一喝醉,拍下讓人誤會的照片送給宮野明美,以及后續的發展一并說了出來。
葉初靜靜地聽著,甚至聽到任務失敗也沒有太大的反應,仿佛一切都在預料之中。
他表現出的平靜讓水無憐奈更加肯定了之前的猜測。
葉初將吃了沒幾口的餐盒收起,把書放回原位,指腹劃過封皮的邊緣,動作自然得仿佛在自己家中隨手擺放熟悉的物件。
水無憐奈望著他,心中升起一絲難以言喻的感覺——如果不是知道他的處境,單看這副模樣,誰會覺得他是被囚禁于此的人?
可正因為太自然,才顯得詭異。
她不是沒見過被長期關押的人,他們或焦躁、或沉默、或瘋狂,很少有人能像葉初這樣,舉止自如,甚至帶著點漫不經心的游刃有余。
但她的心里卻不由自主地給出了另一個解釋——這份從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