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室的門沒有關嚴，留著一道縫隙，淡淡的水汽自門縫溢出，里面寂靜得讓人心悸。

  琴酒心底隱隱升起一股不安，沒有任何遲疑，他直接抬手，一把推開了門。

  嘭——

  門板撞上墻壁的悶響在狹窄的空間里擴散開，殘存的熱氣瞬間潰散，裹挾著潮濕的冷意撲面而來。

  浴缸里的人雙眼緊閉，長發順著水波浮動，發尾的染料褪去了大半，將本該清澈的水染成淡灰色。

  瓷白的浴缸映襯著他近乎透明的皮膚，整個人仿佛融入了周圍的冷色調，透著一股無法言喻的非人感。

  水已經徹底涼透了，那個人卻毫無反應。

  像是沉沉的睡去，又像是已經了無聲息。

  ——該死。

  琴酒的眉心皺得更深，呼吸微沉，手指扣緊浴缸邊緣，力道大到指節泛白，聲音冷得像是浸透的冰雪，卻隱隱帶著幾分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顫抖。

  “Amaro?！?br />
  沒有回應。

  琴酒的眼神驟然變冷，他的動作比大腦的思維更快一步，膝蓋抵在浴缸邊，俯身探去，伸手扣住葉初的下頜。

  手掌貼著脖頸，指腹順著下頜骨滑至側頸，觸碰到那微弱緩慢的脈搏。

  琴酒下意識屏住了呼吸，指尖的力道不自覺收緊，直到確定那心跳并未停滯，才緩緩松了口氣。

  可指尖傳來的溫度甚至比水更涼，那根本不是常人該有的體溫，低得像是一具剛從停尸房里拖出來的尸體。

  他的長睫翕動，眼下覆著淡淡的青色，失了血色的雙唇微微開合，卻沒有任何意識，只是夢囈般，斷斷續續地低喃著什么。

  琴酒湊近了些，側耳貼近，才勉強辨認出那些破碎的音節

  “……000……204……5.8mg/kg……3200……β-二氫吡咯……”

  琴酒的動作一滯，瞳孔收縮，目光陡然沉下。

  那一組組精確到小數點的數據，不像是隨口編造出來的。

  他的聲音極輕，每個音節都像是數據的一部分，夾雜著晦澀的化學術語，聽起來不像是人類的語言，更像是一臺正在運行的精密儀器，重復著某種實驗記錄的復述，精準而無情。

  琴酒的指尖收緊，眼底翻涌的情緒得幾乎壓制不住。

  實驗？數據？只是做夢還是以前親身經歷過的事？

  太多問題浮現在琴酒的腦海中。

  可他現在根本沒空去細想，手臂探入水中，將人猛地撈了起來。

  嘩啦——！

  冰冷的水流瞬間炸開，濺濕了琴酒半邊衣襟。

  驟然被帶離水面，葉初的身體失去浮力，猛地向下墜了一截，才被琴酒箍住。

  饒是早有預料，那寒冰一樣的溫度也刺得琴酒有些心驚。

  水珠沿著他蒼白的皮膚滑落，染料褪色的痕跡在他的身上留下破碎的墨痕，深深淺淺，像是布滿裂痕的瓷器。

  胸腔劇烈起伏，琴酒的手臂不斷收緊，像是無聲地宣泄著著心底那些壓抑的情緒。

  葉初皺了皺眉，眼珠在眼皮下來回轉動，像是終于有了些微的意識。

  他做了一個冗長的夢，時間跨度太長，長到讓他一時無法完全掙脫出來。

  他撐著琴酒的肩膀，眼睫微顫，似乎在努力睜開眼睛。

  片刻后，他終于看清了眼前的人。

  金發碧眼，正抱著自己，還有周身縈繞不散的煙草味道……

  什么時候實驗室里可以抽煙了？

  不過，這個人好像……有點眼熟，有種很熟悉的感覺……

  至少那種透著暖意的體溫，讓他覺得很舒服。

  葉初的視線游移，淡淡地在琴酒的額頭處掃了一眼，然后慢悠悠地合上了眼皮。

  也挺漂亮的。

  唇瓣微微開合，他的嗓音低啞，含糊不清：“……身上臟了?！?br />
  語氣輕飄飄的，像是無意識地說出口，沒有情緒，帶著夢境的遲鈍感。

  緊接著，又近乎機械地補充了一句：“要洗干凈……”

  話音落下，空氣瞬間安靜下來。

  他的聲音太輕，語調平穩，甚至帶著淡漠的理所當然，像是習慣性地給出指令。

  可偏偏，因為嗓音過于暗啞、帶著未散的困倦和些許水汽，竟隱隱透著某種……莫名的撒嬌意味。

  像是被欺負的小獸，乖順地任人抱著，輕聲尋求著安撫。

  琴酒的瞳孔縮了縮，腦海里本能地生出某種強烈的情緒波動，他幾乎是第一時間想要轉身離開。

  可他的腳步卻遲遲沒有挪動。

  ……這家伙，是不是想支開他？

  琴酒垂下眸子，目光沉沉地盯著懷里的人，手臂的肌肉緊繃，像是壓抑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