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入內門(二)
sp; 她端來江暮雪在凡間時最愛喝的荔枝甜湯,坐在一旁的矮凳上,默默等待江暮雪醒轉。
她雖沒劍骨,但她是掌門的女兒,生來靈修之身,還是能用些靈力。
湯碗涼了又涼,唐婉用術法將湯熱了又熱。
她等了好久,可師兄還沒有睜眼的跡象。
唐婉凝望熟睡的江暮雪,久久不語。
師兄的烏黑睫羽既密集又纖長,鼻梁高挺,薄唇寡淡,下頜線條冷硬,而眉心那一顆守著劍修元陽的血痣,更襯得江暮雪清冷矜貴,如山中竹骨,難被風雪摧折。
師兄對她,一貫關照有余,親昵不足。
唐婉道他是入了無情道的緣故,所以才會如此冷心冷肺。
而她之所以受魔族幻化的師弟蘇無言引誘,無非是覺得大師兄太過無趣枯燥,唯有蘇無言卻會溫柔地喊她“師姐”,對她噓寒問暖,陪她嬉戲玩笑。
唐婉想著,她只是出了一次小差,就和上劍訣課稍微分一次神似的,江暮雪會原諒她的背叛,只要她最終會回到他身邊就好。
可是,那一日在幻境之中。
她發現,她好像并不了解師兄。
江暮雪竟也是有欲的。
他是熱的,他并非寒徹人心的霜雪,可他的熱情從來沒有對自己展現過……
唐婉不免戰栗,她忍不住想:夢境里的江暮雪,當真分辨不出妻子是誰嗎?
沒等她細思下去,江暮雪的指骨微顫,呼吸變沉。
男人緩慢地睜開了眼睛。
唐婉大喜過望,她放下甜湯,飛撲上前。
她緊緊抓住江暮雪的衣袖,喜極而泣:“江師兄,你總算醒了!”
江暮雪輕輕眨了一下眼,疲乏感與劇痛頃刻間漫上心腑,明明是錐心之痛,他的臉上卻沒有顯露出分毫端倪。
男人垂下鳳眸,淡掃唐婉一眼,冷聲問:“蘇無言,可曾誅殺?”
嗓音岑寂肅穆,如珠玉相撞,冷漠至極,并無半點柔情。
唐婉的心涼下一截,但她很快又想起,江暮雪只記得大戰的事,因她引魔族入仙山的事,仙門死傷無數,他憐憫蒼生,怪她怨她也是人之常情。
唐婉低聲道:“是婉兒無能,沒能將蘇無言誅殺于法陣之內。”
江暮雪薄唇輕抿,不置可否。
他不過并指揚袖,冷冽的銀粟子隨著靈氣涌入,將那一把伏雪劍握在掌中。
江暮雪起身下地,他想要親自去查看護宗大陣的狀況。
人還沒來得及走出房門,衣袖便被唐婉拉住。
江暮雪輕皺眉頭。
唐婉咬住下唇,美眸含淚,哀切地喚他:“師兄?!?br />
江暮雪感念掌門的救命與收養之恩,待唐婉也有幾分寬容。
他問:“有事?”
“師兄,我背棄于你,實則全是蘇無言的蠱惑,并非我的本意。我修為不深,哪里能認出他深藏的魔氣,又如何抵抗魔族的勾引術法?我鑄成大錯,自知罪無可恕,我不敢求師兄輕易寬恕。但看在我剔除劍骨,自毀修為的份上,師兄能不能別不理我?”
江暮雪的背影清癯消瘦,他站立不動,唐婉看不懂他。
她心里既驚又怕,眼淚滾落,還是伸手去擁抱江暮雪。
情急之下,她撒了謊:“師兄,你陷入迷魂夢境,危在旦夕,是我入幻境陪你七年。七年里,你我在夢境拜堂成親,每日睡前夜話,甚至還有夫妻之實……師兄,便是你夢醒后,忘了這一切,也不該如此冷待我!”
江暮雪不喜人親近,在唐婉靠近他的時候,伏雪劍已經察覺到主人的抵觸之意,用劍氣格擋開唐婉。
女孩猝不及防遇襲,踉蹌兩步,跌坐在地。
唐婉驚愕地抬起頭。
江暮雪似是對她的話感到匪夷所思,袖中指骨蜷縮。
男人的神識鉆進靈域探尋……沒有任何關于幻境的記憶,而且,他除卻重傷之外,道心未毀,守元砂尚在,元陽也未破。
可唐婉所說若是屬實,即便是夢,他也到底理虧。
江暮雪細思一番,和她說:“抱歉,我沒有夢境的記憶。想來那些時日,無非是心魔所幻,意欲毀我道心罷了。此前種種,不過幻夢一場,還請師妹莫要介懷。”
“若是實在憤恨,無處紓解?!彼麙伻シ﹦Γ忾_本命劍認主的禁制。
長劍不再戾氣叢生,而是無比乖順地橫躺至少女手中。
江暮雪漠然地道:“你可以刺我一劍,或我去自省殿領鞭刑,以此兩消。”
唐婉望著高大疏冷的師兄,啞口無言。
一時之間,她都不知道該說江暮雪是一心向道,還是唯獨對她薄情寡義。
可那一場幻境,本就是夢魘,做不得真。
幸好,師兄并無兒女情長的私心,那他待那個卑劣的柳觀春也定是如此。
倒是唐婉思慮過多,竟將柳觀春當成心腹大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