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香囊
裴璋的話,與他共乘一車。
沿路無所事事,她有一下沒一下地搖著手中折扇,見裴璋又在看書,便問他:“公子在看什么書?可有我能看的嗎?”
裴璋側目看了她一眼,說道:“眩疾不宜用眼,你若覺得無趣,也可躺下歇息。”
她神色郁郁地搖了搖頭,“睡不著了,可實在無事可做。不如……”阮窈蹙著眉,“公子給我講講書?”
她本是隨口一說,不指望裴璋會應下。
誰想他默然了片刻,將手中書往前翻了些頁數,竟當真語氣和緩地開了口。
“……以天為蓋,以地為輿;四時為馬,陰陽為御;乘云陵霄,與造化者俱……”
阮窈安靜聽了一會兒,大抵能猜到是與玄門道家有關的書,很快又再度感到無味起來。
天光從簾縫透入,又被篩成斑駁的金色光圈,灑落在她的裙裾上,明亮的近乎刺眼。
裴璋的話語也逐漸變得模糊,她目光不自覺飄向車窗,只覺這日光像極了她與謝應星定親的那日。
倘若眼下是他在身邊,必定會將自己攬入懷中好生安撫逗哄。便是念書,也會擇些別有風趣的話本子,而非這類晦澀道藏。
阮窈心中不由生出悵然。
為了能夠留在他身邊,她又說了好些連自己都鄙夷不已的假話,而他似乎真的相信了。
她與裴璋的權位太過于不對等,興許他將她看做一只柔順的獵物,也興許是為皮相所動,可有一件事卻不會更改。
他不會娶她。
待她隨裴璋回洛陽,旁人只怕都會把她當成笑話來看,就如端容公主所說的那樣。
總歸他也吃不了什么虧,且憑著裴氏的門第,洛陽自有數不盡的貴女可與他相配。
既然如此,她也絲毫不必為自己的謊話和欺瞞而感到于心不安。
只盼望在此之前,她能多哄得幾分裴璋的歡心,繼而借著他的眷顧得償所愿,莫要白費這番如履春冰的功夫。
*
沈介之得知裴璋和阮窈自法凈寺而回,很快便去了館驛。
議完事后,他并未離開,斟酌著該如何問詢書信之事。
“可是還有事?”裴璋溫聲問道。
沈介之凝眸看他,坦言說:“是關于前日信中之事——”他略頓了頓,“下官對季娘子一見傾心,絕不會有負于她。”
裴璋神色不變,輕描淡寫答道:“窈娘已另有婚配。”
沈介之聞言一怔。
阮窈與謝家郎君的結親他自是聽說過,可謝氏如今……
只是這些話不論如何也只能在心中思忖,并不可付諸于口。
裴璋寥寥幾字,便為此事下了定論,語氣不緊不慢:“沈大人雙親遠在外郡,婚娶之事,我會令孫太守為你另行留意。”
沈介之沉默片刻,手在官服袖中緩緩攥緊,“不敢勞煩公子。”
裴璋慢條斯理地輕笑。
“沈大人此次水患功不可沒,算不得勞煩。”
沈介之從裴璋所住的院樓出來,徑直往著另一側的寶瓶門而去。
“大人請留步——”重云攔住他的去路,“季娘子去城外游玩了,并不在院中。”
沈介之眸光微沉,不動聲色看了他一眼,轉過身離開了。
上馬車時,在外等候的貼身侍從愣了一愣,“大人佩的香囊怎的沒了?”
興許是繡工太差,連侍從都印象深刻,總要格外注意些。
沈介之眉頭緊鎖,掃了眼腰間,坐下之后,良久都一動未動。
他雖生于瑯琊郡,卻是個怕水之人。少時獨自去往湖邊拾翠踏青,不知怎的滑了腳,摔進了水里去。
直到握著旁人的手爬上岸來,沈介之喘息著正想向對方道謝,便撞上了一張嬌美的臉。
少女輕軟的笑聲洋洋盈耳,“郎君這般怕水,可要小心些才是。”
沈介之聞言漲紅了臉,下意識低頭不敢看她,目光卻恰好落在少女一雙白膩纖細的手上,霎時間,頓覺自己方才被她握過的手心也發燙不已。
此后數年間,一身黃裙的少女時時入夢來。
直至他同阮淮一道回城,遙遙見到阮窈盈盈立于墻下,沈介之這才知曉,原來夢中人并非全無蹤跡可尋。
只是……彼時的阮窈,已與謝家郎好事將近。
沈介之從漫長而久遠的回憶里抽出身來,想及競渡那日,他在閣中偶然聽見的那句“巧言令色,難安于室”。
裴璋說這八個字的時候,語氣平淡而輕飄,卻灼得他心神不寧,回去后才有了那封求娶的書信。
洛陽人人皆知,裴璋無意于風月之事。
溫氏女曾與他有過婚約,而后又被裴氏以家主裴筠重病為由而推拒,溫氏女至今癡心難解,云英未嫁。
阮窈生得貌美,可裴璋也并非貪聲逐色之輩,不論她是因何故而跟隨在他身側,都無異于是在引火自焚。
沈介之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