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第十三章
垂拱殿。
趙昕看著擺在面前的炙羊肉、批切羊頭、旋煎羊百腸、水晶羊肉膾、尤其是還有一道軟羊,真是饞得口水嘩啦啦的,不住用眼睛示意趙禎趕緊動筷子。
趙禎將他的饞樣盡收眼底,但就是故意晾了他一陣,直到趙昕攥著湯匙的小手指節發白,心中想好該以何種語氣說出拔管,這才慢慢悠悠舉起筷子,夾下一塊炙羊肉遞入嘴中。
趙昕這才忙不迭舉起小湯匙,炫了一大勺軟羊。
軟羊乃是先將剝洗干凈的整羊放在鍋中燜,然后再加入各種佐味調料,用小火進行燉煮,最后再蒸制,方能得一個軟字,使其吃時能夠做到以匕不以箸。
魚羊相合,是一個鮮,羊肉的鮮美自是不用細表的,又用了如此繁多的香料和復雜的工序,一口下去真是鮮得趙昕眉毛都在跳了。
該死的封建皇權,真香!
他滿足地舒了一口氣。因為趙禎崇尚節儉的緣故,這道軟羊哪怕是在皇宮中也是不常吃的。
畢竟就燉煮所花的柴火,都夠平常人家用上個十天半月。
趙昕美滋滋地吃著燉羊,一邊在內心思忖著要不要用系統把“土味精”給做出來。
這羊肉雖鮮,卻遠比不上海味鮮。再加上本朝皇室推崇羊肉,天天吃的都是羊肉,難免膩歪。
他前世也在視頻網站上看過土味精的制作方法,依稀記得是用某種海產,制作工藝并不復雜。
要是有味精,加上現如今大行其道的炒菜,他都不知道自己會有多幸福。
工業化水平太低,皇室貴胄挖空心思享樂也不如前世的一勺科技與狠活。
既然有能力,那稍微滿足一下嘴與五臟廟總沒問題吧。
趙昕現如今和趙禎的關系算得上極佳,當即把這個想法給說了出來。
哪知一貫縱容他的趙禎卻在聽完后變了神色,略帶著些嚴肅的說道:“最興來,食不言。”
趙昕覺得有些怪異,但沒有強頂回去,點點頭,悻悻道:“哦。”
趙禎見慣了兒子和尚打傘——無法無天。
但凡是想要的東西,費勁周折也要達成目的。
譬如說出宮看世情百態,對東宮進行大改造。
這忽然間變得如此乖巧,反而讓他覺得非常納罕,開始思索自己是不是語氣太重,傷到他了。
少一時,趙禎斟酌著語氣說道:“最興來,非是爹爹掃你興致。只是這青州崖州遠在千里之外。輪輸轉運,耗費繁多。
“而且若是地方官顢頇,借著旨意胡亂發揮,會危害地方,宰執們是不會同意的。僅僅為了這口腹之欲,不值當。
“你若是喜歡吃這燉羊,爹爹明日再叫人給你做便是。”
趙昕扶額,這是什么經濟學知識,又是什么君主專制制度。
他現在深刻懷疑,他爹之所以得了個仁的廟號,就是出在這處處妥協的性格上了。
連整個土味精都要考慮一下文臣的臉色,這官家的位置還不如換給那些文官士大夫來做呢。
外頭那些個文官天天說什么垂拱而治天下,連這私下理政的殿宇都叫做垂拱殿。
可官家都垂拱而治天下了,那還要官家做什么?當吉祥物兼背鍋么?真就被忽悠瘸了啊!
那幫子大頭巾倒是算盤打得響。
問題在于就算官家垂拱而治天下了,可那幫子清流文官也沒把天下治理得有多好。
不過是滿口的仁義道德罷了。
趙昕在心中瘋狂吐槽,可現到面上的動作卻是沒什么表情地看了趙禎一眼,讓趙禎內心的火氣騰一下就上來了,甚至覺得牙根都在癢癢。
又來了又來了,他這個聰明的兒子哪都好,就是喜歡放嘲諷。
而且還不是那種直言犯諫的嘲諷,而是這種靜默無聲,似乎是覺得他太過愚笨,根本不屑于說的嘲諷。
上次是靠徽柔才壓下了這臭小子的囂張氣焰,現在還真對他沒有什么好辦法。
趙禎撂了筷子,臉色變沉。
張茂則很有眼力見地招呼一眾內侍宮人輕手輕腳地退了出去,給父子兩個留下私密談話的空間。
趙禎刻意弄出這么大動靜,趙昕自然是聽見了的,小眉頭倏地一下就絞緊了,然后淡淡地說道:“爹爹,食不言。”
趙禎好懸被氣了個倒仰,現如今他總算是知道養個天才兒子的壞處在哪了。
氣人的時候是真氣人啊。
“朕是一國之君,朕現在讓你說話。”
趙禎難得用上了朕這個自稱,趙昕也見好就收,夾了一筷子羊頭肉放到趙禎碗中,然后很是正經地說道:“兒子只是在想,如今這天下,到底是誰家的?”
趙禎已經習慣了趙昕問句起手的說話方式,知曉后頭多半又跟著一個他恐怕很難接受的結論,但又實在是好奇,所以不假思索接話道:“自然是大宋朝的,是我趙家的天下。”
“哦,是我趙家的天下。”
趙昕的語氣過于古怪,趙禎還從中聽出來了些隱隱約約的不屑與譏笑,費了好大勁才抑制住給這臭小子一腳的沖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