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當(dāng)假酒的第四十九天
【四十九】
爆炸來的措不及防,諸伏景光摁住受傷的右腿,靠著墻慢慢滑坐在地,臉上露出一絲痛意。
確認那個不知從哪里冒出來的銀發(fā)女人也被炸彈波及,不知道是被炸死還是炸暈——總之看不見人影后,他才微微呼出一口氣。
他扯下一塊衣料,準(zhǔn)備給自己的傷口做了個簡易的包扎。傷口按壓時傳來加倍的痛感,挑動神經(jīng),諸伏景光皺起眉,手下一個狠心的用力,打好一個足夠緊的死結(jié)。
額上浸泌的冷汗和迅速被血浸濕的的衣料都彰顯著他此時的狀態(tài)并不樂觀。
諸伏景光閉上雙眼。
……如何變成現(xiàn)在這個情況,還要從他按著公安的情報,踏進這棟港口邊、被公安標(biāo)為a點的大樓開始說起。
*
和降谷零分別之后,諸伏景光本著跟上雪樹酒步伐的念頭,試探性的往這棟大樓的方向走去。
這個念頭在他遠遠看到雪樹酒進入大樓的那瞬間落到實處。
于是諸伏景光等了一會,跟了上去。
雪樹酒不知道哪去了——她在潛行一道的能力顯然遠超普通的行動組成員,至少諸伏景光沒有把握在她可以隱藏的情況下找出她。
這么大的樓逛了一半,組織和公安的人都一個沒見到。正在諸伏景光思考自己是要留在原地,還是換一個地方呆的時候,一個跌跌撞撞的熟面孔突然闖進他的視線。
是諸伏景光在公安進行秘密訓(xùn)練時候見過的熟面孔——公安的人。
他記得這個人叫田中漆。
闖進來的田中漆半個身子都是血,諸伏景光忙不迭接住了他。
記得的不僅僅是名字,諸伏景光還記得對方是個活潑開朗的青年,從小就夢想著成為一名警察,因為表現(xiàn)突出而被公安看中,進了訓(xùn)練場。
即使是面對每日枯燥繁重的訓(xùn)練,田中漆一如既往地閃耀如小太陽,回宿舍路上總要嘰嘰喳喳地講一大堆話。
今天教官的頭發(fā)翹起來一根呀,今天練習(xí)的環(huán)數(shù)比昨天多了零點幾呀,金發(fā)黑皮的混血兒又十幾招把他放倒了呀,家里的姐姐很擔(dān)心他辭去警察工作的原因,又特意來了電話呀……
*
諸伏景光所處的位置是一個密閉的小房間,田中漆莽撞地推門而入——或許并不能說是莽撞,這位姓田中的公安身受重傷,走路都需要扶著墻,拐進這個房間大概用盡了他最后一絲力氣——門剛打開,人就已經(jīng)摔了一半。
心里暗驚的諸伏景光迅速接住這位意識已經(jīng)開始模糊的同僚,并粗略地掃過他身上的傷口——腹部中槍,以這個出血量來看,大概命不久矣了。
他一邊輕輕地讓男人靠在他身上,讓他的身子躺坐在地上,一邊下意識地想到了最有可能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zhǔn)住?br />
雪樹酒泛著寒意的黑眸在記憶里一閃而過——一種無言的痛苦和詭異的撕裂感在心中蔓延。
田中漆徒然又吐出一口鮮血。
“……”
一同訓(xùn)練過的伙伴,同屬公安的同僚——馬上就要死在他面前。
不,也不一定就是她干的……
他的眼底暗流涌動,不自覺地攥緊拳頭。
不知怎的,諸伏景光驀然想起田中漆在一次訓(xùn)練后這么說過:“我跟我姐姐說我不當(dāng)警察,辭職了,結(jié)果她根本不信,還說你不會被選中去參加什么秘密特訓(xùn)了吧?嚇得我連夜聯(lián)系教官偽造了一份工作證明……”
臉上排了兩三個小雀斑的青年生無可戀地望天:“她表面上好像信了——可我覺得她根本就沒有信!!明明是個搞花藝的,要不要這么敏銳呀……”
話里的抱怨是假的,喜愛姐姐的心確是真的。或許這都希望有這么一個和自己心有靈犀的親人吧。
聽完田中漆的話,諸伏景光下意識想到自己的兄長——諸伏高明從來不說,但諸伏景光覺得兄長大概已經(jīng)猜到七七八八。
或許有哥哥姐姐的人之間都會有奇異的共鳴,得知諸伏景光有一個兄長后,田中漆還因此和他和降谷零坐一塊吃了好幾次飯,聊了不少天——不過后來這對幼馴染因為表現(xiàn)突出,就又被調(diào)到更機密的地方,再也沒見到田中漆。
…沒想到會在這里再見。
更沒想到再見竟是死別。
黑發(fā)女人的面孔在眼前略過又消失,那雙黑色眼眸的圖象從靈動歸為死水,他耳邊一瞬間閃過很多她的聲音,雪樹酒說話時不至輕聲細語,聽起來卻也婉轉(zhuǎn)動聽……然而一切在須臾之間消失,最后清晰起來的是懷中田中漆嘴角帶血,氣息奄奄的模樣。
心頭那股撕裂感愈演愈烈,對那位筱原小姐生出的那些莫名的、甚至還來不及理清的情感在這瞬間像帶刺的荊棘一樣死死勒住他的脖子,讓他呼不過氣,叫他成為一個徹徹底底的罪人。
田中漆的眼慢慢合上,一絲死前流露的安寧意味出現(xiàn)在他的臉上。諸伏景光的眼里則涌上來一絲突兀的無措和茫然。
belvedere、雪樹酒、筱原奈己。
他原有一種奇怪的錯覺,覺得雪樹酒和組織里的其他人都不一樣。
明明一同與黑暗抗?fàn)幍摹⒐驳耐湃嗣\,明明一個鮮活的生命正在他的懷里逝去,諸伏景光卻有些絕望的發(fā)現(xiàn),自己心底的那絲絕不該有也絕不能有的情感并未因此熄滅,反而輕輕掃過他的心臟,用一種細小而無法忽視的方法彰顯著它獨一無二的存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