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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詔獄
蘇吟俏臉發白, 唇瓣顫了幾息,正欲開口,卻聽寧知澈忽然又說了句:“罷了。”
寧知澈將目光從衣襟凌亂、形容狼狽的蘇吟身上挪開, 冷冷看向榻上的男人, 緊握著刀柄的右手霎時加重了幾分勁力, 骨節咯咯作響,用盡最后一絲理智壓下翻涌的恨意,忍著體內劇痛面無表情道:“速去將衣裳穿好。待儀容齊整了,再來向朕回話。”
蘇吟聞言愣愣看著天子清雋的側臉,驀地想起十二歲那年自己初次來癸水正是在榮成大長公主府的賞荷宴上,那時她的淺色裙裳臟了一塊, 格外明顯, 是寧知澈護著她回府,不讓大長公主和一眾公子貴女瞧見她身后血污。
彼時璀璨夏光穿透層層枝葉, 斑駁樹影落在少年太子那身玉袍之上。太子眉眼清闊, 神色鎮定, 耳朵尖卻是紅的,輕聲對著馬車內的她保證:“莫怕, 孤知你最在意顏面,今日之事絕不會有外人知曉。”
回憶遠去, 眼前不再有熾盛的暖陽,曾經那個溫柔可靠的少年郎君也已長大。緊闔的木門將午后天光攔在屋外, 也保住了她這個杏壇泰斗嫡長曾孫女的最后一分體面。
蘇吟垂下眼眸,低聲應是,將榻上的小衣拿起來, 隨后看向地上掉落的裙衿,不由犯了難。
她若彎下腰, 無論再怎么用手攏緊衣襟,難免都會露出幾分雪色,而寧知澈此刻就站在她身前。
蘇吟有些難堪地低下頭,俯身欲拾。
寧知澈額間青筋狠狠跳了兩跳,閉了閉眼,倏然彎腰撿起那條腰衿,重重塞到蘇吟手里。
蘇吟怔怔瞧他。
“看朕做什么?”寧知澈涼涼道,“還想朕像午膳前那般親自伺候你穿衣?”
榻上的謝驥聞言瞬間臉色鐵青,看著眼前尊貴至極的帝王,終是有些不甘心,待蘇吟白著臉走至屏風后穿衣,抑下怒意恭聲開口:“陛下,您的皇曾祖父佑寧皇帝陛下當年賜下金令,予謝家后人三諾。臣今晨已歸還金令,您身為國君,該代佑寧皇帝陛下準允臣上書請求之事,一則饒恕蘇吟之罪,放她回定北侯府;二則下旨讓臣和蘇吟重做夫妻……”
“住口!”寧知澈嗓音淬著寒意,連連冷笑,“放她回府?重做夫妻?朕告訴你,想都別想!”
謝驥氣得從榻上爬起來:“佑寧皇帝陛下當年金口玉言,只要不損及江山社稷,不傷及忠臣良民,凡事皆可應允……”
“既是皇曾祖父親口所言,那朕就送謝卿去見他老人家。”寧知澈寒聲再次打斷,“待到了九泉之下,謝卿請皇曾祖父親自允準你所求之事便是。”
謝驥聽罷呆了幾瞬,待反應過來他說了什么,不敢置信道:“陛下,大昭以仁孝治天下,您這是悖逆先輩遺命!”
“連朕的父皇都已被朕幽禁了,朕今日再忤逆一個皇曾祖父也無妨。”寧知澈輕嗤一聲,“何況你算什么東西,敢指責朕不孝?”
謝驥氣得渾身發抖,怒斥道:“昏君!厚顏無恥!”
寧知澈嫌惡地移開視線,瞥了眼已穿戴齊整從屏風后走出來的蘇吟,旋即漠然收回目光,嗓音平靜:“朕國務繁忙,耐心有限。既然你們二人不肯一刀兩斷,朕便只好幫幫你們了。”
語畢,他稍抬了音量開口:“來人。”
話音落下,須臾之后屋門便被人從外打開,祁統領快步進來,抬袖垂首:“臣在!”
寧知澈抬眸望向窗外那株玉蘭,薄唇輕啟,淡淡下令:“定北侯謝驥以下犯上,對朕大不敬,押入血襟司,擇日處決。”
押入血襟司,擇日處決?
此言一出,在場所有人瞬間都愣住了。
謝驥臉上怒意凝在臉上,恍惚了幾瞬,釋然般垂眸笑了笑。
眼前人是一國之君,除掉一個臣子易如反掌。莫說他祖父名將謝煜已然過世,就算是在當年定北侯府權勢最盛之時,皇帝若想殺他,也不過就是動動嘴皮子的事。
定北侯爺的身份再顯赫貴重,到了天子面前,也只有跪地仰望對方的資格。
正如蘇吟所言,結局早已注定,他亦早就知曉自己十有八九搶不回蘇吟,可若要他眼睜睜看著妻子被人奪走,于他而言無異于剜心剔骨,叫他如何做到?
不如死了干凈。
他最后深深看了臉色雪白的蘇吟一眼,忍著疼艱難伏首大拜:“陛下明鑒,今日是臣強迫蘇吟,蘇吟方才抵命掙扎,是以臣并未得手。陛下應知,蘇吟心里……只有您一個,若非被臣所迫,豈會做出這等事?”
寧知澈聽見那句“蘇吟心里只有您一個”,心尖霎時重重一顫,靜了片刻,側眸看向蘇吟,眼底浮起最后一絲希冀,啞聲道:“他說的可是真的?”
蘇吟心知此刻絕不能猶豫,立時點頭:“是。”
聽到她的回答,謝驥一顆心驟然泛起陣陣疼意,驀地紅了眼眶,深深低下頭。
寧知澈聽她承認,胸間戾氣瞬間散去,轉為絲絲隱秘的甜蜜,體內灼痛立時淡了些許,看著朝自己跪拜的那個男人,陣陣怒意狂涌上心頭,提刀大步走過去:“既是如此,那就不必將你押入血襟司了,朕今日親自剁了你!”
謝驥緩緩閉上眼,靜靜等著寒刀斬落。
眼見寧知澈就要揮刀砍下,蘇吟腦中轟地一聲炸開,立時沖過去攔他:“阿兄且慢!”
寧知澈手中寒刀險險避開蘇吟的手,看著眼前這個不顧一切撲過來救謝驥的女子,剛緩了些的灼痛再度席卷而至,瞬間理智全無,猩紅著眼寒聲逼問:“不是說他強迫你?那你現下是在做什么?護著一個欲要奸污你的惡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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