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人殉
御花園,凝香亭。
三月的北方依然有些料峭,卻依然擋不住溫暖的春風(fēng),御花園的柳枝已經(jīng)吐出嫩黃色的枝芽,隨風(fēng)飄蕩的柳枝似翩翩起舞的舞娘,煞是好看。
凝香亭內(nèi),朱祁鎮(zhèn)扶著欄桿,看著湖邊的隨風(fēng)搖曳的竹林出神。
“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巖中。千磨萬擊還堅勁,任爾東西南北風(fēng)。”脫出而出一首清朝書畫家鄭燮的一首《竹石》。
“皇爺好詩才!”一旁的侯寶適時捧哏道。
朱祁鎮(zhèn)面皮一熱,隨即厚著臉皮一厚,笑著接下了侯寶的馬屁。
“將這首詩抄寫下來,送給朕的老師馬愉。”朱祁鎮(zhèn)吩咐道。
侯寶應(yīng)下,下去準(zhǔn)備去了。這時,幾聲隱隱的哭聲從御花園的東南角傳了過來。
朱祁鎮(zhèn)循著哭聲,找了過去。原來是兩個宮女躲在假山后偷偷的抹著眼淚。
“大膽,你們兩個光天化日在這哭哭啼啼,成何體統(tǒng)?”一旁找過來的侯寶跳出來大聲呵斥道。
兩個宮女一見是皇帝身邊的總管太監(jiān)侯寶,頓時止住哭聲,跪在地上瑟瑟發(fā)抖。
“不知死活的東西,我看你們……”話沒說完,就被朱祁鎮(zhèn)一腳踹翻在地。
“滾一邊去,你這狗才,嚇朕一跳。”朱祁鎮(zhèn)怒道。
“奴婢該死。”侯寶爬起來跪著扇了自己兩個耳光。
“你們?yōu)楹卧诖丝蘅尢涮洌俊敝炱铈?zhèn)問道。
“死奴婢,還不趕緊回萬歲爺?shù)脑挕!币慌缘暮顚毧粗鴥蓚€被嚇傻的宮女,呵斥道。
朱祁鎮(zhèn)瞪了他一眼,示意他閉嘴。侯寶訕笑一聲,退到一邊不敢在出聲。
“奴婢…奴婢該死,擾了陛下的雅興,奴婢該死…”兩個宮女磕頭如搗蒜。
“起來回話。你倆是哪個娘娘宮里的?”
一個看著有十二三歲的小宮女大著膽子回答道:“回萬歲爺?shù)脑挘臼呛五馁N身侍婢云兒,她是奴婢的妹妹玉兒。”
原來是她,這個何妃是朱瞻基十位殉葬妃子里地位最高的一位,在被殉葬后獲賜何貴妃,謚號端靜。
“你倆為何在此哭泣?”朱祁鎮(zhèn)大概能猜到一二,皺著眉頭問。
“奴婢不敢說,請萬歲爺責(zé)罰。”倆小宮女跪下磕頭道。
“說,朕恕你們無罪!”
“奴婢聽娘娘說,我們姐妹因為伺候過萬歲爺,過…過幾日要隨著娘娘殉葬…”
人殉,這一慘無人道的殯葬陋習(xí)自殷商直至西漢中期一直廣為盛行,不光皇帝下葬時實行人殉,皇親國戚,乃至普通地主也有,直到西漢中期后才被廢止,然而到元明清,又開始盛行。
殷商武丁最好人殉,有歷史字?jǐn)?shù)記載的多達(dá)九千多人,兩周時期人數(shù)有所下降,有時幾人,十幾人,最多時一次一百七十七人。而且諸侯,王,貴族死后也喜歡用人殉。
殉人一般用青年男女,乃至童男童女,多數(shù)殺死后全軀入葬,電視劇《大秦帝國之黑色裂變》中提到,秦穆公死前令奄息、仲行和針虎三位秦國賢臣等177人殉葬,這就是佐證。
朱祁鎮(zhèn)從心底里非常抵觸這種非人道的殯葬陋習(xí)。明朝的朱元璋一生英明神武,然卻為明代人殉制開了惡例,他死后,有多達(dá)46名嬪妃為其殉葬南京孝陵。
“侯寶,去和何娘娘說,就說朕說的,朕這里缺幾個聰明伶俐的宮女,朕覺得她倆不錯。”
兩個宮女一聽,皇帝這是在救自己啊,一時喜極而泣,不住的給朱祁鎮(zhèn)磕頭。
“好了,你倆以后就跟在朕身邊。”說完,大步朝乾清宮走去。
乾清宮內(nèi),僧侶們依然在唱誦著佛經(jīng),碩大的棺槨下擺著一圈冰塊,整個大殿冷冰冰的。
朱祁鎮(zhèn)在偏殿換上孝服,先是在朱瞻基的靈位前上了三炷香,后又在棺槨前行叩拜之禮。
隨著邊上禮部一個官員唱和,行完禮,站起身來,盯著棺槨暗道,“您雖然是個好皇帝,但人殉太過殘忍無道,人死魂滅,死后什么都沒有了,若多放些陪葬品,我能做到,但讓活人為您殉葬,我斷不能做。您一生寬仁治國,善待百姓,死后為何要自污呢?”
武英殿內(nèi),朱祁鎮(zhèn)坐在上首,內(nèi)閣的幾位大臣和六部九卿均垂手而立。
“諸位愛卿,朕今日召爾等前來,是有一事想和諸位商議商議。”朱祁鎮(zhèn)面無表情的說道。
幾個大臣一陣納悶,眼前這位皇爺被馬愉收拾的服帖后,幾乎不問政事,每天除了讀書寫字,就是看奏疏學(xué)政務(wù),連之前最喜好的武事都很少過問了。他能有什么事?
莫不又是一時興起,玩什么幺蛾子?
“臣等恭聽圣訓(xùn)。”楊士奇出班答道。
“朕昨日讀史記,讀到秦之穆公一段,穆公在位期間審時度勢,任用賢能,內(nèi)寬于民,外和諸侯,國土千里,稱霸西戎十二國。為何晚年昏聵強令三賢殉葬,致使秦國后260年無法東出,朕百思不得其解,諸位有何高見?”
十幾位大臣一時摸不著頭腦,皇帝到底是什么意思?談文治武功,穆公不過一周天子冊封的諸侯,雖有功績,但比起后世的秦皇漢武,唐宗宋祖卻沒法比,談個人修養(yǎng),那更沒什么可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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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沒人回答,朱祁鎮(zhèn)站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