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謙突然來到河南，且在一天之內(nèi)大殺將汜水縣貪官污吏奸商全部處決的消息不脛而走，河南左布政李昌祺聞訊后，于五日后終于趕到了河南府汜水縣（明時，汜水縣歸屬河南省的河南府管轄）。

  一同他來的還有河南府知府李驥，此人在洪武二十九年任知縣，永樂初改任東安知縣，后升刑部郎中?，明仁宗即位后擢升為監(jiān)察御史，并任河南府知府?，此人在河南府知府任上一干就是十多年，歷次吏部考評都是中上。

  對于李昌祺，于謙對他還是很有好感的。

  此人在河南任上可謂是政績斐然，上任初期，他便與右布政使蕭省身合作，“繩豪猾，去貪殘”，打擊地方豪強與貪腐?，使得宣德年間的河南省上下吏治非常清明，深得宣宗的賞識。

  民生方面，他救災恤貧，疏解積案，推行寬政，使河南“數(shù)月政化大行”?；朱祁鎮(zhèn)剛登基那一年，河南部分地區(qū)發(fā)生旱災，李昌祺一邊上書朝廷請求撥款撥糧，一邊打開官倉放糧救濟百姓，后來官倉中的糧食不夠，李昌祺便找到當時河南總兵官李隆，希望他能同意動用軍倉的糧食賑濟百姓。

  襄城伯李隆嚴詞拒絕了他，還以軍權(quán)壓他，李昌祺也不怕他，跟他大吵了一架，李隆氣的當場就要抽刀子砍他，不料李昌祺居然主動把頭伸了過來，說：“你看我李昌祺的腦袋值多少石糧食，你就拿去。”

  他這近乎無賴的做法讓李隆對他反而生出了好感，于是最后李隆答應和他聯(lián)名上書，請求朝廷準許河南動用軍糧賑濟災民，這才化解了危機。

  “下官不知巡撫大人駕臨河南，有失遠迎，請大人見諒。”李昌祺走到粥棚下，對著正站在灶臺前拿著大勺攪動米粥的于謙正色道。

  “哦，李大人來了，吃了嗎？來碗粥？”于謙笑道。

  李昌祺已經(jīng)年過六十，洪災來后，他晝夜帶領(lǐng)人巡視各縣災情，調(diào)撥糧食物資，這一個月以來，他蒼老的更厲害了。

  “大人，這是給受災百姓的吃的，下官自己帶了口糧。”說著，從袖中掏出了油紙包，里面是吃剩下的半塊硬邦邦的餅子。

  于謙指了指一旁的石頭，又從鍋中給他盛了一碗粥，端到他面前笑道：“你放心吃，這粥是本堂買給你吃的。”

  說罷，從袖中掏出了三文錢，扔進了一旁的碗中，碗里面已經(jīng)放了不少碎銀子和銅錢。

  “大人，您這是？”李昌祺看著碗里的銀錢不解。

  “我等身為朝廷命官，受天下百姓恩養(yǎng)，如今百姓受難衣不蔽體，食不果腹，他們都吃不飽，我們怎能在占他們的便宜。”說罷，指了指他帶來的那些禁軍又道：“這些軍士和我一樣，吃飯都是要給錢的。”

  李昌祺被于謙的話感動了，看著手中熱氣騰騰的熱粥，眼睛漸漸濕潤了。

  他身后的河南府知府李驥紅著眼，跪下哽咽道：“撫臺大人，下官識人不明，用人不察，以致釀成大禍，下官有罪。”

  于謙擺了擺手道：“此事暫且不提，”說著，嘆了口氣又道：“皇上此次派我前來，想必你們也知道是為了什么。”

  二人點頭稱已經(jīng)接到了朝廷的邸報。

  “如今決口河段還未封堵，貪官污吏趁災情期間橫征暴斂，逼反良民，我李昌祺身為河南左布政，難辭其咎，等災情過后，我會上請罪折子，請皇上降罪。”李昌祺面帶愧色道。

  “行了，讓你們來不是讓你們說有罪沒罪的，”于謙怒道，“決口河段到現(xiàn)在為何還未封堵上？”

  李驥苦笑道：“大人有所不知，洪水決口處是從汜水縣北部的牛口渚開始的，如今已經(jīng)被洪水沖開了四百余丈，決口的第二天下官就帶領(lǐng)汜水、鞏縣兩地的官民一起上堤封堵決口，可水勢實在太大，上百斤的石條扔下去眨眼便被沖走，更別說沙包等物了。”

  “為何不在決口下游修筑攔洪壩？”于謙道。

  “大人，已經(jīng)修了，鞏縣以北修了三道，汜水以北修了兩道，可您也知道這兩個縣都建在河道旁，洪水一來，堤壩只能阻擋一時，擋不住河道里的洪水啊。在加上這次死傷人口太多，民夫征發(fā)實在困難，所以……”李驥解釋道。

  “天災不可怕，怕的是人禍！”于謙道。

  李昌祺點點頭道：“大人放心，鞏縣縣令馬智遠和一幫奸商大戶已被下官處決，他們貪污的救災糧款下官也已全部追回并發(fā)放給了百姓。”

  “現(xiàn)在說說那幫亂民的事怎么解決吧。”于謙給李驥也盛了一碗粥，李驥一滯，趕緊接過后再身上摸索了一陣，只拿出一個銅錢，面帶尷尬道：“大人，下官沒帶夠錢。”

  于謙笑笑道：“本堂請你喝的。”

  “謝大人。”說罷，還是堅持將僅有的一文錢放在了碗里。

  于是，土坡上出現(xiàn)了一道奇怪的風景，三個頂著烏紗帽的官員，蹲在坡前，一人端著一個碗，一邊吸溜著粥，一邊商討著事情。

  “這些亂民畢竟是被逼的沒有活路了才行此下策，下官的意思是只把帶頭的幾個人處決，其他的人削籍為奴，流三千里即可。”李驥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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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謙又看向李昌祺。

  李昌祺皺眉沉思一會，看了看坡下被禁軍們看管起來的亂民道：“下官以為只誅首惡，其余亂民放回原籍。”

  聽完二人的意見，于謙一揮手，張百勝帶著兩個禁軍小跑著跑了過來。

  “將跑回來的亂民全部交給李驥大人，讓他們?nèi)可系谈苫睿灰霖熕麄儯咳毡仨氉屗麄兂燥枴５且嬖V他們，他們聚眾殺官奪獄，已是死罪，但皇上仁慈，念他們被逼無奈，就饒了他們的性命，大堤封口之日，就是他們脫罪之時。”于謙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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