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相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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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京墨回頭看著漸行漸遠的朱紅色城門,臉上擦不盡的淚被窗外呼嘯的風吹干。
她很明白,這一別,極有可能就是永別。而這熟悉的上京城,她大概終己一生,都無法再回來了。
她坐在顛簸的馬車里,眼淚不停地流下來,怎么擦都擦不完。
她想慈愛的爹娘,想陪她撲蝴蝶的小丫鬟翠蟬,想和爹一樣不茍言笑的楊管家,想愛絮叨的廚娘王媽,想院兒里那些還沒來得及開放的花。
一想到這一切的一切,她今后再也見不到了,而那遠在千里之外的永寧縣,那戶姓陳的人家又是什么樣子?會不會接納她,會不會嫌棄她,會不會將她視為累贅,會不會把她拋棄,她全都不知。
她此生第一次覺得人生是如此的灰暗,竟教她看不見一絲光亮和希望。
沈京墨也不知自己究竟哭了多久,只記得她是在馬車的顛簸聲中昏睡過去,又在一陣寒冷中顫抖著醒來。
她發燒了,燒得很嚴重,但那雇來的車夫可管不了那么多,她只是一個沒了家的破落小姐,他又只拿了沈家三十兩銀子,只需負責將這位嬌氣的大小姐送到永寧縣去,至于到了那時這位小姐是死是活……
就算死了,也是她福薄,隨她全家去了,與他何干?
沈京墨只好又給了車夫五兩銀子,他才給她送了些水和藥。但車夫急著趕路,沒時間每日煎藥,竟哄騙沈京墨說,把藥材用涼水泡一泡,再將泡好的水喝下去也是一樣!
沈京墨雖不精醫藥,卻也知道車夫這話當不得真,但眼下有求于人,只得讓大夫開了些生姜、紫蘇葉、荊芥之類,泡水服用,勉強緩解些風寒之癥。
就這樣花了半個來月,沈京墨的馬車終于來到了長壽郡以西的武凌山下。
“永寧縣就在山那頭,沒路,車上不去,剩下的路得請大小姐自己走過去了?!?br />
就在這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荒郊野嶺,車夫將沈京墨趕下了車,隨后一揚鞭子,很快消失在了她的視野中。
沈京墨雖心中不忿,卻也無可奈何,站在山下望了半晌,輕嘆一聲,拎起裙擺開始爬山。
沒走幾步,迎面走過來七八個男人,不算壯碩,領頭的甚至有些瘦骨嶙峋,看見沈京墨時,幾人眼里全都閃爍起令人不適的精光。
領頭那人獐頭鼠目,臟手搓摸著下巴朝沈京墨走來。沈京墨雖然久居上京深宅大院,但那猥褻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她還是本能地低頭繞開,卻被剩下幾人張開手臂給圍了起來。
“怎么瞧見了哥哥就走啊,妹妹?”領頭人沖沈京墨笑,露出一口難看的黑黃色的牙。
沈京墨側身又想躲,圍在她那一側的人干脆挺著肚子迎了上來,見沈京墨及時收住腳步沒撞上他的身,幾個人都不懷好意地笑了起來。
“我不認識你們?!鄙蚓┠Ьo了懷里的小包袱,警惕地抬眼看著這幾個高大的男人,目光閃躲中帶著惶恐,像只從未見過人的小兔子。
“不認識?那跟哥哥們玩一玩,不就認識了?”領頭那人說著,抬起手來就要摸沈京墨的臉。
沈京墨大驚失色,驚慌之下竟爆發出一股力量,狠命地將那人往后一推,從幾人的包圍中撕開一條口子,用盡全身的力氣跑了出去。
她憋著一口氣不敢松懈,也不敢回頭看那些人追到了哪里,只能低著頭拼了命地往上跑。
身后那些人的叫罵聲始終未曾斷絕,沈京墨已經顧不得害怕,只是在心里一遍遍默默地告訴自己,不能停下,不能停下,一旦停下了,等待她的會是怎樣凄慘的下場,她甚至都不敢去想。
天色很快暗了下來,密林中下起了暴雨。
沈京墨只顧著逃命,可軟底的繡鞋就連長時間走路都不適合,她才跑到半山腰,就覺得心臟突突地快要蹦出嗓子眼,腳底火辣辣的疼。
……
“散開找找!她穿著白衣裳,那么顯眼,跑不掉的!他娘的,還挺能跑,等老子逮著你,非把你玩兒死不可!”
那群歹人的聲音靠得更近了。
沈京墨躲在樹后,雙手緊緊捂住嘴巴防止被人聽見她的喘/息聲。
雨依舊很大,她聽不見那些人的腳步聲,只好盡力平息自己的呼吸,又過了片刻,終于鼓足勇氣,壯著膽子小心翼翼地從樹后探出頭去。
雨幕讓她看不清太遠的東西,沈京墨只看見了其中一個矮個子向她這頭走來,其余人八成是去了其他方向。
沈京墨蹲下身去,雙手沾上地上的泥漿匆匆涂抹在自己的臉上身上,好遮一遮這白得顯眼的衣裳和肌膚,然后抓起了一塊她勉強能夠一手握住的石頭,站起身,屏住呼吸等著矮個子走過來。
腳踩過濕漉漉的落葉的動靜傳來,沈京墨的心狂跳不止。
她微微往樹的另一側挪動了半步,幾乎沒有發出半點聲音地繞到了那人身后,高高舉起手中的石頭,照著矮個子的后腦勺狠狠砸了下去!
矮個子甚至沒來得及發出聲音,就像根面條似的軟倒了下去。
也不知這人到底死了沒有,但其他人見不到他,遲早會找過來。
沈京墨雙手顫抖著丟下石頭,看著矮個子的后腦勺上一個血肉模糊的黑洞,鮮血隨著雨水的沖刷往她腳下淌來。她臉色慘白地呆愣了片刻,突然沒命似的朝山上跑去。
身后似乎傳來了那些人的叫喊聲,叫囂著等抓住了她一定要讓她死得很難看。
雨越下越大,沈京墨不停地用手抹著流進眼里的雨水,在霧一般的雨中尋找著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