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泉客
這倒是讓清休瀾有些意外,不過席梵走了倒也省事。
讓席梵氣極的暴雨對于其他人而言卻如同天降甘霖一般——特別是客棧掌柜,看他的表情像是想直接給清休瀾磕一個。損失是必然的,但越快阻止火勢蔓延,就能減少越多額外損失。
得救的人群逐漸在琉璃燈下聚集,大部分是些平民百姓,為首那幾個皮膚黝黑、穿著補丁短衣的男人已經跪了下去,閉著眼,口中念念有詞地說著些什么。而原本就站在周圍的修士也并未離開,反而都饒有興致地觀察起清休瀾,眼神像在看什么“出逃的靈獸”一樣,看得清休瀾一陣惡寒。
清休瀾微微瞇起眼,被一群人圍在最中間,議論得最大聲那個年輕人便感到一陣沖擊,感覺就像被一只百余人長的巨鯨從身上碾過一般,突如其來的威壓讓他當場跪了下去,差點把今早還沒消化的早飯吐出來。站在他周圍的人被余威波及,本還想伸手扶他一把,一動卻覺得天旋地轉,好像剛喝完五十斤酒一般,自顧不暇。
年輕人莫約是哪個小宗門宗主的心間寶,從小就要什么有什么,就連下山歷練都要帶著一群人,也不知道是來游歷還是來春游的。他喘著粗氣,面紅耳赤地從地上爬了起來,在自家宗門里呼風喚雨的小公子長這么大哪里受過這種委屈,當即拔出手上那把掛了七八條鑲著寶石的劍穗的劍來,就要去給清休瀾一點教訓,完全無視了周圍人勸阻的眼神和動作。
“你是何人,見了我還不自己報上名來?”即便自己才是被俯視的人,年輕人還是趾高氣揚地朝清休瀾一頷首,語氣滿是自信:“我看你根骨清奇,叫我一聲大爺,我叫我爹破例讓你直接進我們碧落宮修習,怎么樣啊。”
果然是未經世事的年輕人,真老虎紙老虎都分不出來。清休瀾站得有些高,雨聲削弱了人聲,那年輕人又不會傳音入耳,扯著個嗓子純喊,這一長段話清休瀾就聽見個“碧落宮”,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回身進了傳送陣,留下那年輕人獨自唱那“獨角戲”。
正當清休瀾思考是再找一個客棧暫時休整,還是直接去凌月劍宗時,卻聽見應聽聲略有遲疑地對他說:“前輩……好像有人死了?!?br />
清休瀾沒在意,“嗯”了一聲,隨口答道:“火勢太猛,沒跑出來的自然兇多吉少?!?br />
應聽聲卻搖了搖頭,道:“我是說……在起火之前,好像有人死了?!?br />
傳送陣落在了一處陽光明媚的草地上,從高處遠遠望去還能看見尚未散去的烏云和黑煙。清休瀾將應聽聲放在一處平坦的地上,扶穩(wěn)了他,抬眸問道:“為什么這么說,你看見什么了?!?br />
“不是看見的,是聽見的?!?br />
應聽聲說,他在睡夢中隱約聽到周圍傳來說話的動靜。起初他還以為是清休瀾像昨晚一樣在和別人說話,但說話的聲音卻越來越大,甚至還夾雜著罵聲和桌椅碰撞聲,似乎還有女聲,應聽聲這才發(fā)覺這根本不是清休瀾的聲音,驟然驚醒,側耳細聽起來。爭吵聲離得極近,好像就在旁邊的房間里一樣,但應聽聲始終沒能聽清那幾人在爭論什么。
突然,旁邊傳來一聲利器刺入□□的悶響,緊接著就是一聲被壓抑的痛呼,應聽聲清晰地聽見那人罵了一聲“安靜些”,另一個男聲喊了句什么,碰撞聲和腳步聲不斷,伴隨著一陣一陣沉悶的拍打聲,最開始痛呼的那人的聲音慢慢弱了下去,只余腳步聲未停。
應聽聲就像一座冰雕一樣一動不敢動,不知過了多久,他聽到最開始的女聲有些含糊不清,卻異常堅定,一字一句的“詛咒”:“骯臟的人類,玷污泉客之軀,罪無可赦,海涅斯特拉絕不會袖手旁觀……”
女聲漸弱,后面的話應聽聲沒有聽清。
聽到這清休瀾蹙起了眉,等應聽聲說完之后認真問道:“你確定她說的是‘泉客’?會不會聽錯或者混淆?”
應聽聲否定了清休瀾的猜測,道:“這兩個字的組合不是常用詞,我聽得很清楚,就是‘泉客’?!?br />
聞言,清休瀾淺嘆一聲,無奈道:“如此,那看來我還得回去一趟——你要和我去,還是我在附近找家客棧讓你待著?”
應聽聲立刻像撥浪鼓一樣搖了搖頭,“疑似見證一場兇殺案”以及“一場突如其來的大火”已經將應聽聲獨自待著的勇氣消耗得一干二凈。跟著清休瀾雖然會比較“刺激”,但看起來比獨自留在某個地方要安全得多。
清休瀾點頭,也沒多勸,順手給應聽聲換了套干凈衣服后,再次捏了個傳送陣。這次他終于記得設隱匿陣,避免了某些場面再次發(fā)生。
應聽聲緊跟在清休瀾身后,問道:“前輩,‘泉客’是什么?”
穿過傳送陣來到客棧之后,大部分修士已經離開了,普通平民也相互攙著往不遠處的小城鎮(zhèn)去,客棧前只留下了原本就在客棧打工的幾個店小二和掌柜,以及跪在地上痛哭的婦人和在低聲安慰她的丈夫。
清休瀾沒回頭,只微微向后伸了伸手,應聽聲便動作自然地握了上去,而后才覺不對,可惜為時已晚。
“‘泉客’是一種生活在深海中的,古老而神秘的生物。在凡間,他們還有個廣為人知的名字……”
清休瀾往右邊側了側頭,輕聲道:“……喚做‘鮫人’。”
在二人踏入客棧落雨范圍,被依舊飄在空中的細雨沾染時,被染上潮意的地方逐漸由內而外泛起藍光,變得透明。頭發(fā)、衣服、皮膚,應聽聲感到一股刺骨的寒意,幾息間,二人就變成了半透明的“雪娃娃”。雨雪將二人的痕跡掩蓋,不但人群對他們視而不見,就連客棧的墻壁都像“沒看到”他們一樣,任由二人從中穿過。
應聽聲眨了眨眼,他想起很久之前娘親給他講那個的關于“大海與鮫人”的故事,問道:“鮫人?那不是……”
清休瀾點頭,伴隨著似有若無的雨聲,他開口道:“鮫人是一種數(shù)量稀少而尊貴的生物,他們掌管著海洋。大部分鮫人終身都只在大海中活動,也有一小部分鮫人會選擇上岸,過人類過的生活。在人間,鮫人的眼淚、鱗片、頭發(fā),甚至是魚尾上的粘液,都有極高的價值,所以生活在人間的鮫人很少會暴露自己的身份,那樣太過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