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以退為退
第二天傍晚,一架客機在紐約jfk機場緩緩落下。
剛剛在飛機上,鄢瀾做了個噩夢,夢見自己又在攀巖,這次不是在室內的攀巖壁上,而是在貨真價實的陡崖之上,低頭時,云層在腳下飄浮著。
夢里自己將所有意念都集中在這崖壁上,耳邊是教練常說的“三點不動一點動”,她舉起右手,突然腳下一滑,往云層跌落。
驚醒時飛機正遇上氣流,在猛烈地顛簸。
鄢瀾恐高,自小就恐高,但在一年半前,她開始了攀巖運動。
那時的她,大抵每天都覺得,如果就那么餓死渴死,或者走在街上讓劫匪一槍打死,也不錯。
死都不怕了,還怕高嗎?
事實證明,還是怕的。第二節課親身體驗,縱然渾身配齊了保險措施,上到一半時,腦中那根像其他凡夫俗子一樣求生的弦,突然彈了一下,又被開啟了。
于是她抱住一枚攀巖石,上不敢上,下不敢下,小腿不受控制地顫抖起來,那枚攀巖石好像太小、太滑,不足以承擔她的恐懼,她一時搞不清自己為什么被卡在一面墻的中間,搞不清這是不是一場噩夢。
教練和攀友在下面給她打了足足十分鐘氣,她還是死死抱著那塊石頭,動彈不得,沒辦法,教練讓她松手,說保險帶會穩穩吊住她,再一點點將她放下來,不會有任何危險,很顯然,她是不敢松手的。
最后動用了高架設備和兩名教練,才把鄢瀾抱了下來,落地確定無礙后,教練幾乎怒不可遏地問:“你恐高?為什么報名的時候只字不提你恐高??”
鄢瀾躺在地上,冷汗已經將鬢角打濕,躺了一會兒,她竟笑起來,從微微發笑到笑得渾身發顫。
她居然找回了“害怕”這種感覺,可喜可賀。
后來她一再央求教練,拿出自己的律師證央求,保證無論出什么事場館都不負責任,提交保險證明,教練才勉強繼續帶她。
她發現攀巖很治愈,因為每當往高處爬時,她的注意力都極度集中,在那個世界里,她唯一能琢磨的就是,動哪只腳哪條手臂才會安全,才能不斷地往上,往上。
她從未滑落過,因為即便知道保險設施沒問題,她也沒有膽量試一次,哪怕一次,從上面掉下來的感覺。這確保了她每次的攀巖都只能勝利。
……
出租車開出機場時,鄢瀾透過窗玻璃看這片剛離開不久的天,夕陽西下,正是晚高峰的時候,她拿出手機給自己的老板維克多發去消息:剛出機場,預估七點到。
她這趟回來得很突然,甚至昨天這個時候還未做決定。
幸好維克多這幾天在紐約,他在電話里問了幾次:究竟發生了什么?可鄢瀾堅持當面聊。
st所在的大廈就在batterypark旁,和華爾街幾乎挨著,維克多在辦公室里等她。
十月下旬的天,和c城一樣,紐約街上的樹也呈現出豐富的色層,或許明天,中央公園就要變成一片橙紅的世界,從上空看,和四周曼哈頓的淺灰樓群形成戲劇化的對比。
鄢瀾是六點五十分踏進大廈旋轉門的,天已經黑了,doorman看見她,立馬咧開嘴:“鄢小姐,很久沒看見您了呢!”
即便這棟樓有三十層,大大小小近二十家公司,doorman還是能記得這里每個人的名字,甚至他們離開了多久。
“是啊,喬治,我去c城了,你還好嗎?”鄢瀾笑著問道。
“看到您更好了,歡迎回來。”
電梯往上升著,鄢瀾在鏡子中看了眼自己,將頭發別至耳后,露出清晰的一張臉。
二十九樓到了,鄢瀾踏了出去,從后門刷了卡,徑直走到維克多辦公室。
這里一切照舊,維克多是st律所m&a版塊的managingpartner,總管所有這個版塊的合伙人,他的辦公室風景獨一份的好,如果這會兒天沒黑,從兩面墻的落地玻璃看出去,將會看到不同角度的哈德遜河的風光。
辦公室里有食物的香氣,維克多點了中餐和貝果,華爾街旁有一家貝果店,能賣到十幾種貝果幾十種醬料的,恐怕全美再也找不出第二家,st幾乎所有人都是這家貝果店的忠實粉絲。
維克多將鄢瀾請進去,指著這一桌子吃的,鄢瀾無奈地笑了,“我還以為在參加自助餐會?!?br />
“你一定餓了,”維克多西裝革履,卻沒有在談公事,“這是我從‘鳳軒’點的廣東菜,我記得你喜歡?!?br />
鄢瀾坐了下來,看維克多仔細地給她裝蝦餃。
“才去了c城一個來月,你好像瘦了點,所以想回來是因為吃不慣嗎?”維克多看似不經意地說著。
鄢瀾的臉上浮起一抹苦笑,“還好,那邊的同事都很照顧我,”頓了頓,“紫狐的合作伙伴也很熱情?!?br />
“那就好。”維克多將裝蝦餃的盤子遞給她。
“維克多……”
“先享受食物?!本S克多打斷她。
鄢瀾低頭,夾起蝦餃,送入口中,再轉頭,哈德遜河上的燈塔依稀可見。
c城,利曼珊忙完手頭的工作,倚在椅背上閉目養神。
想到鄢瀾,不知她這會兒在做什么,愿不愿意出來喝一杯。
睜開眼,她拿出那只老人機,不知為什么,更偏愛用這只手機給她打電話,撥了號碼,那邊卻遲遲無人接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