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罪
;老太太忙放下碗去攙扶,“哎喲,不是讓你躺著嘛。”
紀希頤站起身,準備去廚房給父親拿碗,轉身的瞬間覺得他白頭發又多了。
“你爸這腿,我是真恨??!”老太太扶著老伴兒坐下來,“大晴子,這要是在m國,在里面被人打成這樣,國家賠嗎?”
“我說你這老太婆!說這個干嘛??”紀老爺子喝止她。
“我這不就是閑談嘛,想起來我就恨啊,原本多結實一人啊……”
“原本!原本!原本的事有什么好說的,原本我還正部級呢!”
嘭!——紀希頤將碗重重放在桌子上,“咱不提以前那些事,成嗎?我去上班了?!?br />
紀希頤轉身,眼圈紅了,“原本的事”已經和“紀晴”這個名字,一同被她埋在了土里,只是每次經過時,都會心臟一縮。
周六,這一覺利曼珊睡到了中午。
昨日馬不停蹄地從紐約飛回來,下午在麥迪遜辦公室,從四點談到了六點,晚上又和媒體的朋友吃了晚餐。
她很累,累到將所有通訊設備都靜了音,任性地睡個懶覺。
以至于醒來后看到一串聯邦監獄打來的電話時,大腦一時轉動不了。她坐起身,找到語音信箱的第一則:
“您好,薩曼莎……利小姐,我是聯邦監獄的蓋里·懷特,我們打這個電話是想通知您,您的父親卡爾·馮·布朗剛剛在獄中實施自殺……”
留言背景聲很雜,夾著腳步聲,到這里竟斷了一下,利曼珊走下床站在了地上。
留言又繼續:
“我們聯系了急救,如果你聽到這則留言請撥打……”
再翻到下一則留言,是二十分鐘后的:
“薩曼莎·利小姐,還是聯邦監獄的蓋里·懷特,我們剛剛從直升機上下來,到達c城紀念醫院,您的父親仍未脫離危險……”
利曼珊將電話打過去,那端很快接了:“利小姐?”
“是我,您好懷特警官,很抱歉……”
“利小姐,請您用最快的速度趕來紀念醫院,您的父親正在搶救中。”
“好?!?br />
利曼珊的車在街頭橫沖直撞,原本看到監獄打來的電話,她的第一個念頭是他又越獄了。
過去的五年,他曾試圖三次越獄,并在最后一次成功了,但很快被抓到。
第一次,他用床單扎成繩子試圖爬出去。
第二次,他用兩把勺子,每天鍥而不舍地挖,在墻上挖出了半米深的隧道。
第三次,也是他成功的一次,在做完一天工后,他將自己打包進即將運出去的廢紙堆中,還在箱子里設計了呼吸管道,確保不會窒息而亡。逃出去后,他搶了輛車,在試圖越過美加邊境時被捕……
利曼珊曾問他,下一步要做什么?
他說,反正不會在監獄里待到老死。他被判的是終生監禁。
利曼珊將車停在醫院門口時想,確實,他不想待到老死,他想自己掌控生死。
跑到手術等候區的時候,四五個獄警及相關工作人員都在,其中一人看到他,走上前來。
利曼珊看著他,自己卻沒敢挪動腳步,只見那人走近,臉上是將要安慰人的克制的同情:“利小姐,我就是蓋里·懷特,很抱歉通知您,您的父親,卡爾·馮·布朗先生,已于五分鐘前被宣布搶救無效……死亡?!?br />
利曼珊看著他,沒說出話來。
“您可以進去看看他?!?br />
利曼珊這才眨了下眼睛,“他是用什么方式……?”
“呃,您知道,基于您父親的前科,我們對送進他房間的東西都會進行特別審查,他的床單被褥采用的是不受力的材質,他的房間里沒有任何可以用來挖掘的硬質物品,做工時也有專門的獄警看著他……但他的智商確實高于常人。”
“這一次是用了什么新花樣?”
“前幾天他提出視力老花得嚴重,申請要一枚放大鏡看報紙,他的視力確實存在老花問題,于是我們送進去了一枚放大鏡,且鏡面都是硅膠材質,我們已經很小心了,”蓋里說到這兒搖了搖頭,“你可能無法相信,今天早晨太陽很好,他利用放大鏡的凸透鏡聚集光線,燃起了報紙、被褥,以達到自焚的目的……火警響起來后,我們以最快的速度趕到現場實施救援……”
利曼珊擰著眉想了想,指了指手術室,“他在這里面嗎?”
“是的,跟我來?!?br />
門關上了,房間里一片死寂,搶救設備還沒撤下,利曼珊看著那些儀器,再將目光轉向手術床上被深綠色床單覆蓋的人形物,鼓起勇氣,走過去。
要做這些嗎?非要做嗎?她緩緩抬起手,看見自己的指尖在微微發顫,縮回,在床邊佇立許久,轉身往門外走去,剛走到門邊,她又轉回身,大步走回床畔,“嘩”的一下掀開床單。
她看到了那張消瘦的臉,因焚燒而斑駁的皮膚、焦糊的頭發……他的眼睛閉著,但利曼珊覺得,他隨時就要睜開眼,滿帶嘲諷地看著她,說:你看,這一次,我成功了。
她將床單“嘩”的一下又蓋回去,走出門去。
門外,代表聯邦監獄的律師已在等她,有些文件要簽署,還有一封信要交給她,說是卡爾·馮·布朗留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