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王家兄弟
到達江北渡口后,王凝之乘舟渡江,從石頭城上岸,由西籬門入京,繞皇城南行,走過西州城,沿著秦淮河往東,過了朱雀橋,便進入烏衣巷了。
久違的建康城,與洛陽相比,繁華得像另一個世界。
入城之后,王凝之沒那么心急了,放慢腳步,緩緩走在街上。
建康城里少見他這樣的人,風塵仆仆,一身穿了好幾日的短裝皺皺巴巴的,看著有些邋遢,還牽著一匹馬,馬蹄在青石板上噠噠作響,引來路人的側(cè)目。
王家門外,停著幾輛牛車,不知是誰家來訪。
門口的仆役見是自家郎君回來,趕忙上前接過韁繩。
王凝之讓郭敬回去看望母親妹妹,自己則往廳上走去。
徽之、獻之兩兄弟正在與一位年輕的客人爭論什么,看到兄長回來,一臉欣喜地起身,上前問好。
王凝之指著二人笑道:“這么大人了,怎么還是沒規(guī)矩,和客人吵什么。”
徽之今年虛歲二十三,獻之也十七了。
年輕的客人過來拱手行禮,“順陽范寧,見過叔平兄。”
王凝之點點頭,原來是東陽太守范汪之子,“武子何時進京的,范侯可好?”
范汪曾長期在庾亮手下任職,桓溫接手荊州后,他是安西將軍府長史,后因平蜀有功,進爵武興縣侯。
范寧答道:“年前便已入京,家父安好,正在與仆射討論藥理。”
一回家就聽說老爹還在研究配方,王凝之頓時停下了前去問安的腳步,轉(zhuǎn)向兩兄弟,“你們方才在吵什么呢?”
王獻之正準備回答,被王徽之拉住,搶著說道:“沒什么,大家閑聊幾句,算不上爭執(zhí)。”
王凝之點了點自家老五,“為何不讓子敬說話?”
范寧這時說道:“我不喜浮虛,不善清言,所以方才言語得罪了。”
王凝之瞪了自家老五一眼,難怪不讓獻之說,是知道自己也反感清談,不想被說教。
徽之被戳穿,忙賠笑道:“阿兄趕緊去見阿耶阿娘,他們還不知道你回來了。”
王凝之無奈地搖搖頭,總不能當著外人的面教訓自家兄弟,于是轉(zhuǎn)頭對范寧說道:“我也覺得清談無益,武子有空可來找我一敘。”
范寧躬身應(yīng)了,他比王凝之小五歲,還未出仕。
王凝之來到書房,王羲之和范汪正相談甚歡,兩人一個服散配藥,一個治病救人,在藥理方面有頗多相互借鑒的地方。
相見之后,父子倆都很高興,但有客人在,也不便多聊,王凝之與范汪寒暄了幾句,便退了出來。
一年不見,王羲之肉眼可見的清減了,只看外表,真是仙人之姿。
從父親那出來,王凝之來見母親郗璇。
雖然長子玄之早逝,但剩下的六子一女陸續(xù)成年,除幼子獻之外,都已成家,做母親的也能稍稍安心了。
看到唯一一個在外打拼的兒子回來,郗璇有些心疼,又有些驕傲,問道:“怎么突然回來了,聽說北邊一直不太平。”
“燕主亡故,總能消停幾日,我就抽空回來看看。”王凝之一臉乖巧。
郗璇上下打量著兒子,“在那邊吃的夠嗎,怎么又瘦了。”
王凝之笑道:“吃得好喝得好,阿娘放心。”
“怎么能放心,”郗璇嘆息一聲,“連個照顧的人都沒有,還離胡人那么近。”
門閥子弟,哪有過這種日子的?
王凝之笑著安慰母親,“不去北方,我如何能這么快當上太守。”
郗璇哪里在意這個,但兒子有他的想法,她只能支持。
母子倆聊了一會,郗璇便打發(fā)他回自己小院了。
謝道韞早已得到通報,正在屋內(nèi)來回地踱著步。
王凝之進屋時,謝道韞正好轉(zhuǎn)過頭,兩人相對而視。
午后的陽光從王凝之身后斜照過來,光影明滅之間,他的面容顯得有些模糊,但話語清晰,“我回來了。”
本來還淡定的謝道韞聽到這話,眼淚簌簌地往下落。
王凝之手忙腳亂地上前,想幫她擦拭,可伸出的手是臟的,撩起的衣袖也不干凈,一時間張牙舞爪地,最終卻只是癡癡地看著謝道韞。
謝道韞被他的滑稽模樣逗笑,自己伸手胡亂抹了兩下,嗔道:“每次回來,都這么狼狽,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去當流民了。”
王凝之嘿嘿直笑,回家的感覺真好。
回京的第一天,王家?guī)讉€兒子難得地聚齊了。
老二凝之從洛陽回來;老三渙之無意出仕,計劃返回會稽莊園;老四肅之如今在京中掛了個秘書郎的職務(wù);老五徽之、老六操之成親不久,出仕也快了;老七獻之尚小,剛剛敲定了婚事,對方是二舅郗曇的女兒郗道茂。
女兒孟姜則嫁給了南陽劉氏的劉暢,如今不在京中。
王凝之這幾年極少在京,真是錯過了不少家中大事。
王羲之見老二愈發(fā)沉穩(wěn),教訓起弟弟,也有了兄長的樣子,頗感欣慰,他對自己的身體還是了解的,知道自己撐不了多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