貳拾玖·四季接踵而至(下)
羅伊船長踩在甲板上,僅僅只是一塊甲板上,他往前一步,另一塊甲板就移動到他的腳下,現在,整一個帕斯頓號都已經被拆解,但每一個部分又互相連接,這重新拼湊出來的帕斯頓號在他的腳下承載著他的身體。
已經快到起床時間了。
他知道的,那兩位客人應該快要醒來了,所以,在客人們醒來之前,他希望能夠在這之前解決掉這個問題。
這一次的口諭是一個很‘廣泛’的要求,天使僅僅只是告訴了他發生了什么,一位來訪者,至于羅伊船長需要做什么,天使并沒有告訴他,所以,羅伊船長只能夠自己判斷,這是一種很自由的選擇,他可以選擇自己怎么做,自己怎么去做。
天使只是告訴他有這么一件事而已。
“一位來訪者,想要對我的船做什么?”他看見了那個男人所做的一切,他看見了那個男人沉入到帕斯頓號之中的模樣,他也看見那一根魚叉從男人身上穿過,但并沒有對男人的身體造成什么傷害,“你的‘目的’又是什么?”
他看見,那個男人在穿過每一個物質的時候,他的身體都會出現一種重疊的景色,就像是幾張同樣的畫作重疊起來,一時間看不清楚到底哪一個才是男人本身,或者,每一個都是男人本身,每一個重疊起來的影子都是男人本身。
通過某一種方式把自身分離成數個嗎……不,最開始的時候,在魚叉穿過那個男人的身體的時候,那個男人也是通過同一種方法讓自己脫離魚叉的束縛的,也就是說,這一個重疊的本質是讓男人能夠和那些現實物質進行不接觸的交互……他能夠讓自己穿過那些實質。
不論原理是什么,知道了方法就足夠了。
這是我的船。
帕斯頓號能夠分解,但并不是無限的分解,最小的分解單位是一個‘塊’,一個實體,比如一塊木板,一顆釘子,木板并不能夠繼續拆分,釘子也不能夠繼續拆解,這些拆分是有極限的,對于帕斯頓號來說,這就是極限。
那一個男人到了一個實質的塊狀物之中,他通過那一種方式進入到了塊狀物之中。
……呵。
羅伊船長記得很清楚,那一個男人在進行這一種‘行為’的時候,在剛才他這么避開魚叉的時候,他在海水之中墜落了下去,也就是說,在這一種方法里面,海水是那個男人無法避開的枷鎖。
于是,那一個塊狀物被壓入大海之下。
帕斯頓號新一輪的組裝之中,將那一個區塊壓到海水之下,除此之外,其余的部分構筑回到最初的帕斯頓號的模樣,就是這樣,回到最初的模樣。
羅伊船長閉上眼,聆聽著海水的聲音,聆聽著那被壓入水下的聲音,現在,帕斯頓號再一次航行于海面之上,而那被壓入大海之中的人,那位‘朝圣者’已經沒入大海,他知道,如果那個人還想要‘活著’,就必須脫離他此時藏匿的區塊,這也就意味著,那個男人要么沒入大海之中,要么,再一次回到可以被觸及到的地方。
這個國家并不缺乏朝圣者,這個國度并不缺乏那些覲見天使的人,每一個人都是如此,覲見天使,覲見天使……那些人都想要覲見天使。
羅伊船長并沒有這個奢求。
他走上了這一條路,并不意味著他要如同那些人一樣被身后的人推動著,他并不需要被推著行走,他可以站在原地,在還沒有到道路上最為擁擠的地方之前,他不需要被那些人推著,他可以站在甲板上,站在自己的船上,他可以垂下頭,看著一批又一批的人擁擠著朝著前面行去。
叮。
帕斯頓號告訴他,那一個人,那一個男人再一次從區塊之中脫離。
“……呃。”
男人從自己的喉嚨之中擠壓出這一個音節,也只能擠壓出這一個音節了,他從那一塊木塊之中脫離出來,借著這一個相同的頻率脫離束縛,緊接著,他就再一次落入了海中——這一個塊狀就在大海里,當他脫離的時候,他就來到了大海之中。
……無法呼吸。
在大海之中本來就沒有呼吸的方法,他回到了最初的頻率,用自己的身體劃著水,他必須去到水面上,唯有這樣子,他才能夠呼吸。
……失算了。
其實他的行為并沒有錯誤的地方,只要能夠接觸到那一條船,他就可以通過頻率進入到那一條船之中,但是,這一條船的變化脫離了他的預料,這一條船本身是在變化的,是可以變化的,他已經親自感受過了,那一條船分解成大量的區塊。
這不是普通的船只能夠做到的。
這不是自然的船只能夠做到的。
他無法信任任何人,至少現在,他不能夠信任任何人,哪怕是對他展現了善意的人,他也不能夠信任,他不知道那些人到底是真的在關心他,還是那些天使的信徒,他現在不敢祈禱,他連祈禱都不敢。
如果能夠聯系到信仰的天使,那自然是好的,但……現在他害怕的就是這一點,他害怕的就是,在自己呢喃禱告語之后,在自己做出祈禱的姿勢之后,回應自己的到底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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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逃出去了嗎?
他真的逃出去了嗎?
回答當然是否定的,他從來沒有逃出去,他從來都沒有成功逃出去,他是如此堅信,他不可能這么簡單逃離。
將頭探出水面,他貪婪地吸了一口空氣,空氣涌入到肺部之中的感覺令他著迷,如此著迷,就是這種感覺……在水中總會讓人畏懼無法呼吸,即便是他也無法改變這一點,一切都還沒結束,一切都才剛剛……
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