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寒梅盡處是深悔
劊子手舉起鬼頭刀的瞬間,祁晏城忽然望向她的方向,露出一抹釋然的微笑。刀光落下,鮮血濺在青石板上,宛如一朵盛開的紅梅。沐時念眼前一黑,險些栽倒在地,手中的傘骨“咔嚓”一聲折斷。
回到將軍府,沐時念大病一場。她整日窩在床榻上,盯著窗外的枯枝發(fā)呆。厲溪言請來最好的大夫,卻始終不見她好轉(zhuǎn)。
“夫人這是心病,需得解開心中郁結(jié)才行。”老大夫捋著胡須,嘆了口氣。
厲溪言站在廊下,望著窗紙上那個單薄的身影,心中忽然有些煩躁。他轉(zhuǎn)身走向庫房,取出一匣上好的徽墨,又命人買來最上等的宣紙。
“從今日起,每日陪夫人寫字。”他對碧桃說道,“她愛寫什么,便由著她。”
起初,沐時念只是隨意涂鴉,筆下常常出現(xiàn)“悔”字。但每當(dāng)淚水滴在紙上,墨字便會暈開,化作一團模糊的黑影。厲溪言偶然瞥見,卻誤以為她喜愛梅花,于是命人在庭院中種滿梅樹。
“待來年花開,你便可知這梅花有多美。”他指著那些光禿禿的樹枝,眼中帶著一絲期待。
沐時念看著他,忽然笑了。那笑容蒼白而凄涼,仿佛是從心底溢出的苦酒:“將軍可知道,梅花雖美,終究是要凋零的。”
隆慶四年冬至,沐時念的病情愈發(fā)沉重。她整日蜷在錦被中,連喝藥都要靠碧桃一勺勺喂。厲溪言推掉了所有軍務(wù),每日守在她床邊,為她焐手爐,給她講戰(zhàn)場上的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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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你病好了,本將帶你去塞北看雪。”他握著她冰涼的手,聲音輕柔得仿佛怕驚醒夢中人,“那里的雪落在梅枝上,比任何畫卷都美。”
沐時念望著他,忽然想起小時候,他們也曾在雪地里堆過雪人。那時厲溪言還是個青澀的少年,笑著說將來要娶她為妻。可如今,他們之間隔著的,是一條無法跨越的血河。
臘月初七,沐時念忽然說想寫字。碧桃忙取來筆墨,扶著她坐在桌前。她握著毛筆,在宣紙上緩緩寫下一個“悔”字,這次卻沒有淚水暈染。寫完后,她望著窗外的梅樹,輕聲說道:“碧桃,去把我妝奩里的玉佩拿來。”
那是厲溪言送她的聘禮,一塊雕刻著并蒂蓮的羊脂玉佩。沐時念將玉佩放在掌心,輕輕說道:“替我還給將軍吧。”
當(dāng)晚,沐時念在睡夢中安然離世,手中還攥著半片干枯的梅花。厲溪言趕到時,她的身體已經(jīng)涼透,臉上卻帶著一絲解脫的笑意。
“夫人臨終前,讓奴婢將這個交給將軍。”碧桃哭著呈上一個錦囊。
厲溪言顫抖著打開錦囊,里面是一疊宣紙,每張紙上都寫滿了“悔”字。有些字跡被淚水暈染,化作一朵朵模糊的“梅”花。他忽然想起她曾說過的話,眼前浮現(xiàn)出她寫“悔”時的模樣——原來,她從來愛的都不是梅花,而是那無法言說的悔恨與不甘。
隆慶五年春日,將軍府的梅花開得格外繁盛。厲溪言獨自坐在梅樹下,手中握著沐時念的玉佩,望著漫天飄落的花瓣,仿佛又看見那個身著白衣的女子,正從花雨中向他走來。
“時念,”他輕聲說道,聲音中滿是悔恨與思念,“原來,我早已錯過了最美的花期。”
微風(fēng)拂過,梅花落在他的肩頭,宛如一場永不褪色的夢。只是,那個能與他共賞梅花的人,卻永遠留在了那個寒冷的冬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