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金絲雀的錯付
雨絲順著鳳儀殿的飛檐織成細密的簾幕,我握著朱砂御筆的手微微發顫。案頭堆積的奏折上,"皇后娘娘代批"的朱紅印章刺得人眼眶生疼。殿外傳來熟悉的腳步聲,玄色龍紋錦靴踏碎水洼,帶起的寒意讓我下意識挺直脊背。
"在批兵部的折子?"司徒霖伸手按住我的手腕,冰涼的龍紋扳指壓在皮膚上,"昨日教你的裁軍方略,可還記得?"他的聲音像浸在冰水里的刀刃,明明溫柔得近乎呢喃,卻讓人遍體生寒。
我垂眸避開他眼底的審視,將謄抄好的奏折推過去:"臣妾已按陛下吩咐擬好旨意。"鎏金香爐里的龍涎香突然濃烈起來,嗆得我喉嚨發緊。這是他最愛的香料,自登基那日起,鳳儀殿的香爐便再未換過別的味道。
七年前選秀那日,他站在龍椅前俯瞰滿殿秀女。當我的目光與他相撞時,那雙漆黑如墨的眼睛里突然泛起漣漪。"蘇侍郎之女,可有治國之能?"他的問話驚得滿殿寂靜,而我攥著繡帕的手卻異常鎮定:"愿為陛下分憂。"
冊封大典上,他親手為我戴上鳳冠,冰涼的指尖擦過我的耳垂:"阿婉,朕要你做這后宮最特別的皇后。"那時我不懂他話中的深意,只當是帝王難得的情意。直到后來才明白,從一開始,我就是他精心挑選的棋子。
起初他教我研讀史書,在御書房手把手教我握筆批注。"女子治國,當以柔克剛。"他的氣息拂過耳畔,"就像你父親治理江南水患,表面疏浚河道,實則......"我望著他專注的側臉,滿心都是被重視的欣喜,卻不知自己正一步步踏入更深的陷阱。
兩年前邊疆叛亂,他將密函推到我面前:"阿婉,你說該如何處置擁兵自重的鎮北王?"我熬夜翻看戰報,熬紅了雙眼擬出計策。當旨意昭告天下時,滿朝嘩然。只有司徒霖攬著我的肩,在我額間落下一吻:"這才乖。"那聲音里沒有一絲溫度,像在夸贊一只聽話的寵物。
如今鳳儀殿的暗格里,藏著二十三道蓋著皇后印璽的密旨。前朝大臣看我的目光從最初的輕蔑,漸漸變成忌憚。我成了朝堂上最特別的存在,可每當夜深人靜,望著銅鏡里戴著鳳冠的自己,卻覺得陌生得可怕。
變故發生在秋獵那日。我騎馬追著一只白狐誤入密林,卻撞見司徒霖與丞相之女私會。女子依偎在他懷中,嬌嗔道:"陛下何時才廢了那個傀儡皇后?"他輕笑出聲,那抹溫柔的笑意我從未見過:"再等等,等她將朝堂的反對聲都引過去......"
枯枝在腳下發出脆響,我勒住韁繩的手不住顫抖。司徒霖轉頭看來,臉上的柔情瞬間化作冰霜。當晚鳳儀殿便被侍衛包圍,他舉著密函步步逼近:"阿婉,私自調兵可是死罪。"
我望著那封偽造的密函,突然笑出聲來。原來他早就布好了局,讓我替他鏟除異己,如今羽翼豐滿,便要卸磨殺驢。"陛下想要臣妾死,直說便是。"我摘下鳳冠,青絲如瀑散落,"何必這般費心?"
他扣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幾乎要將骨頭捏碎:"朕給過你機會。"龍紋扳指深深陷進皮肉,"若不是看在你還有用,當真以為皇后之位非你莫屬?"
冷宮的銅鎖落下時,我聽見自己心碎的聲音。墻角的老鼠啃食著發霉的饅頭,窗外的梧桐葉簌簌飄落。三日后,新皇后的冊封詔書傳遍京城。我摸著腕間未愈的傷痕,想起他教我批注奏折時說的話:"阿婉,這天下最鋒利的刀,永遠握在帝王手中。"
冬至那日,一碗毒酒擺在面前。我望著琥珀色的液體,恍惚又回到初入宮時,他教我品鑒美酒的場景。"這是西域進貢的葡萄酒,"他將酒杯遞到我唇邊,"像不像晚霞的顏色?"如今這杯酒,卻比最苦的藥還要灼喉。
毒發時,我聽見冷宮門外傳來熟悉的腳步聲。司徒霖掀起簾子,玄色衣袍上還沾著喜燭的金粉。"阿婉,"他蹲下身,指尖撫過我逐漸冰冷的臉頰,"你終究還是不夠聽話。"
我想笑,卻涌出滿口鮮血。原來在他眼里,我自始至終都只是個工具。最后一眼,我望著他腰間的玉佩——那是我們定情時交換的信物,如今卻蒙著厚厚的灰塵。
雪粒子打在冷宮的窗欞上,我終于不用再做那個被操縱的傀儡皇后。只是不知,當他午夜夢回時,可會想起那個曾真心為他研讀史書的女子?而我,終于要去尋一片沒有龍紋扳指、沒有朱紅印章的天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