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青衫濕
楔子
暮春的風穿過王府垂花門時,還帶著西府海棠的殘香。蘇卿綰正坐在窗前繡一方錦帕,針腳細密,繡的是并蒂蓮開。廊下傳來熟悉的腳步聲,她抬眼望去,便見蕭景淵披著一身落霞走進來,玄色錦袍上還沾著些許塵土,眼角卻含著笑意:“又在忙什么?”
她起身替他卸下披風,指尖觸到他微涼的頸項:“今日做了你愛吃的蟹粉獅子頭,快些凈手用膳。”
那時的陽光很好,落在他含笑的眼尾,也落在她鬢邊的珍珠步搖上,碎成一片暖洋洋的光。誰也未曾想過,這方盛滿煙火氣的庭院,日后會被朱墻內的猜忌與血光,碾成一捧無人問津的塵埃。
第一節。青燈照雪,家國在心
蕭景淵是大胤王朝的三皇子,也是最不像皇子的皇子。
他不戀權位,不喜宴飲,只愛穿一身半舊的青衫,泡在軍營里與將士們同吃同住。邊關告急時,他是第一個請命出征的;黃河泛濫時,他是第一個卷起褲腿站在泥濘里的。朝野上下都稱他“賢王”,說他是大胤的擎天柱石,連皇帝蕭景曜也常拍著他的肩膀笑:“有三弟在,朕這江山便穩如泰山。”
蘇卿綰是吏部尚書之女,及笄那年在元宵燈會上與蕭景淵相遇。他替她追回了被頑童撞掉的兔子燈,指尖不小心擦過她的手背,兩人皆是一怔。后來他托媒人上門提親,沒有半分皇子的架子,只說:“蘇小姐性情溫婉,景淵心悅已久。”
嫁入三王府的那日,他掀起她的蓋頭,眼里是化不開的溫柔:“卿綰,往后這府里,便勞你費心了。”
她確實費了心。知道他常年操勞,傷了脾胃,她便跟著御廚學做養胃的羹湯;知道他喜歡素凈,她便將王府布置得清雅宜人。每當他從軍營或朝堂回來,總能看到暖閣里亮著一盞燈,她披著外衣坐在桌邊等他,桌上是溫好的飯菜。
“今日又讓你等久了。”他總是帶著歉意坐下,夾起她親手做的菜,吃得格外香甜。
“無妨,”她替他斟上熱茶,“王爺為國操勞,是百姓之福。”
他握住她的手,掌心帶著常年握劍的薄繭:“傻話。于我而言,有你在側,才是景淵幾輩子修來的福氣。”
那時的日子,像一壇埋在梨花樹下的酒,清冽而甘甜。他在朝堂上為家國奔走,她在王府中為他守著一方暖巢。她懂他眉宇間的憂慮,他亦懂她眼底的牽掛。他們以為,這樣的歲月會是一生,卻忘了朱墻之內,最不缺的便是陰影與算計。
第二節。讒言如刀,天威難測
蕭景淵的聲望日隆,眼紅的人也越來越多。首當其沖的,便是當朝丞相魏臨。
魏臨老謀深算,一直想讓自己的外孫登上儲位,蕭景淵的存在,無疑是最大的障礙。他看著皇帝日漸加深的疑慮,知道時機到了。
一日早朝,魏臨麾下的御史突然出列,言辭懇切地奏道:“陛下,臣聞三王爺近日與邊防將領過從甚密,又廣散家財收買人心,恐……恐有不臣之心!”
此言一出,滿朝嘩然。蕭景淵當即駁斥:“一派胡言!本王與將士們共赴國難,何來收買人心之說?”
皇帝蕭景曜坐在龍椅上,臉色沉得像雷雨前的天。他看著自己這個一向任勞任怨的弟弟,心中那點本就存在的猜忌,如同被投入火種的干柴,瞬間熊熊燃燒。是啊,他若不圖皇位,為何要如此拼命?為何能得如此民心?帝王的疑心一旦生根,便會瘋狂滋長,吞噬掉所有的兄弟情誼。
“夠了!”蕭景曜猛地一拍龍椅,“三王爺蕭景淵,意圖不軌,證據雖未確鑿,亦需嚴加看管。著令,將三王爺暫押宗人府,聽候發落!”
金口玉言落下,蕭景淵渾身一震,難以置信地看著龍椅上的兄長:“皇兄!你……”
“拖下去!”皇帝別過臉,不再看他。
冰冷的鎖鏈鎖住了玄色的衣袍,也鎖住了那顆忠君愛國的心。蕭景淵被帶走時,回頭望了一眼殿外的天空,云沉沉的,像極了他此刻的心情。
第三節。長跪泣血,君門難叩
消息傳到三王府時,蘇卿綰正在為蕭景淵縫制夏衣。那匹月白色的云錦剛裁開,她便聽見婢女慌慌張張地跑進來:“王妃!不好了!王爺他……他被陛下關進宗人府了!”
手中的剪刀“哐當”落地,蘇卿綰臉色瞬間慘白。她不信,那個一心為國的丈夫,怎么會被冠上“意圖不軌”的罪名?她立刻明白了,是有人陷害!
“備車,我要進宮!”她抓起一件外衣披上,踉蹌著往外走。
宮門前,禁軍攔住了她的去路:“王妃,陛下有旨,任何人不得覲見。”
“我要見陛下!王爺是被冤枉的!”蘇卿綰的聲音帶著顫抖,卻異常堅定。她知道,此刻只有她能為蕭景淵奔走。
她跪在皇帝寢殿的宮門外,從正午到黃昏,從黃昏到深夜。石板地冰冷堅硬,硌得她膝蓋生疼,可她顧不上。她一遍遍地叩首,額頭撞在地上,發出沉悶的聲響,很快便滲出血來,染紅了面前的青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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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求您開恩!王爺他是清白的!是被人陷害的啊!”她的聲音嘶啞,帶著血淚,“求您見臣女一面!聽臣女說句話!”
殿內燈火通明,隱約傳來絲竹之聲,卻沒有半分回應。皇帝蕭景曜就坐在里面,聽著殿外那越來越微弱的叩首聲和哀求聲,眉頭緊鎖。他不是不知道三弟可能被冤枉,可帝王的尊嚴和那該死的疑心,讓他無法邁出那一步。魏臨在他耳邊低語:“陛下,婦人之仁不可取,若此時心軟,恐生變數。”
夜色漸深,淅淅瀝瀝的雨下了起來,起初只是小雨,后來竟變成了瓢潑大雨。雨水澆透了蘇卿綰的衣衫,冰冷刺骨,混著額頭上的血,順著臉頰往下淌。她渾身濕透,嘴唇凍得發紫,卻依舊固執地跪著,像一尊風雨中不屈的石像。她只有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