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洛陽縛虎
呂布數著洛陽城頭的宮燈,手指甲在城墻磚縫里摳出血絲。第三十九盞燈芯爆出個燈花,驚得他手一抖,鑲金護腕磕在城垛上,當啷一聲響徹夜空。
"將軍當心手。"李肅捧著方天畫戟從陰影里轉出來,甲胄鱗片刮蹭著石階,"董太師特意囑咐,這桿神兵要飲血開鋒。"
呂布沒接話,手指摩挲著戟刃上陰刻的饕餮紋。這花紋和丁原帳中青銅酒樽上的一模一樣——三日前慶功宴上,那個老頭子還舉著酒樴說"奉先吾兒,你便是我并州的饕餮"。月光突然被云層吞了,戟刃寒光掠過他突起的喉結。
突然城下火把連成蜿蜒長蛇,呂布覺得胸口金甲突然勒緊,仿佛董卓那雙嵌著翡翠戒指的手正隔著半座洛陽城掐他脖子。他猛地扯開領口,狼牙項鏈沾了汗,在鎖骨上硌出紅印。這是丁原去年冬獵時親手給他戴上的,說是用咬死過匈奴斥候的頭狼獠牙所制。
"時辰到了。"李肅的聲音像蛇信子舔過后頸。呂布轉身時戰袍下擺掃過箭垛,狼牙項鏈突然崩斷,二十一顆獠牙叮叮當當滾下城墻。他抬腳碾住最后一顆,鹿皮戰靴底傳來細微碎裂聲。
丁原軍帳里的血腥味濃得化不開。呂布提著那顆白發蒼蒼的頭顱往外走,血珠順著鎧甲的狼頭吞口往下滴,在青磚地上砸出朵朵紅梅。帳外親兵尸體橫七豎八,有個年輕守衛半邊臉還帶著酒窩——昨夜這娃娃還幫他擦過馬鞍。
赤兔馬突然人立而起,碗口大的鐵蹄將拴馬石踏得粉碎。呂布被韁繩拽得踉蹌,手中頭顱骨碌碌滾到董卓靴尖前。西涼胖子笑得臉上橫肉亂顫,解下猩紅錦袍拋過來:"吾兒當真是天下無雙!"
錦袍裹著龍涎香的氣味罩住口鼻,呂布袖中暗藏的七星寶刀突然發燙。這刀是王司徒晌午送來的,說是削鐵如泥,此刻隔著護腕竟像塊烙鐵。他想起《三國殺》里"利馭"得牌時總要留張閃防反噬,右手不自覺地按在腰間箭囊上。
三更梆子響到第二聲時,呂布蹲在馬廄里給赤兔刷毛。草料堆里突然竄出只灰鼠,驚得戰馬揚起后蹄,鐵掌堪堪擦過他耳畔。他抄起方天畫戟往草垛里一插,梁上燕巢應聲而落,七八只雛鳥摔在干草堆里撲騰。
"將軍好狠的心腸。"貂蟬的環佩聲混著董卓寢殿飄來的笙歌,像把銀勺子攪進凝滯的夜色里。呂布保持著半跪姿勢沒抬頭,余光瞥見石榴紅裙裾掃過門檻,赤兔馬突然安靜下來,鼻息噴在他后頸上,溫熱潮濕。
馬廄頂棚漏下的月光忽然被遮住,呂布數著第七片飄過的烏云,聽見自己的聲音像生銹的刀在石頭上磨:"你來做什么?"
"司徒大人說,將軍今日換了新袍。"貂蟬指尖拂過方天畫戟的戟桿,染著蔻丹的指甲在月光下像五滴血,"可妾身覺得,還是狼裘更適合將軍。"
呂布猛地起身,七星寶刀從袖中滑出半寸。赤兔馬突然咬住他披風往后拽,力道大得差點扯斷犀牛皮革帶。遠處董卓寢殿傳來琉璃盞摔碎的脆響,接著是女人壓抑的啜泣,混在笙笛聲里像游絲般時斷時續。
"李儒大人說'緩樂急戰,兵貴神速'。"貂蟬退到月光里,耳墜上的東珠晃得人眼花,"可這洛陽城的夜,長得像并州的狼群在雪原上拖出的血痕呢。"
草垛里幸存的雛鳥突然發出啼叫,呂布手背青筋暴起,方天畫戟的戟尖在地上劃出火星。赤兔馬噴著響鼻用腦袋頂他后背,他這才發現自己的鎧甲已經貼在了馬廄土墻上,冰涼的泥灰正順著領口往里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