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入京
殘秋葉落,冷露無聲。后院的娘子們已然換了灰藍長襖,里頭是靛藍的棉布裙子,看著比夏衣更老氣了些。
前院公房里的氣壓,比這暮秋肅殺之氣還要沉重些。
宋轍看了汝州抵著最后關頭才交上來的稅銀,沉聲問道:“這賬你們同知大人看過?”
押送銀子來的,是知府衙門戶房的書吏,不敢正面答宋轍的話,摸出一張書信道:“這是王同知親筆寫的欠條,還請大人過目。”
何提舉納悶道:“除了遭災的府縣今年免了稅,其他州府再難也是交足了,汝州自來富貴,卻偏生拖欠,這是何意?”
那書吏一臉惆悵,只對著何提舉搖頭。
宋轍不收這些銀子,只叫那書吏原路帶回去,似笑非笑道:“這書信你也給王同知退去,只告訴他一句,本官體諒他代收稅銀的艱辛,但凡事一碼歸一碼,他的苦勞我自會稟明朝廷,這功勞與能力亦然如此。”
書吏不敢馬虎,認真將話記下,王同知聽得眼冒金星,他先前叢稅銀里抽了二十萬出來貼補自己,實在是痛心煮熟的鴨子飛去。
而今眼里皆是冷意,只恨不得拿了他銀子不辦事的人,千刀萬剮了去。
“王知府何時來上任?”新來的王若禺偏生與他是同宗,一個姓氏這豈不是又打自己的臉。
師爺無奈道:“王知府的口信前后腳到的,說是家中老父身子不好了,已向吏部告假下月上任。”
王若禺自然是聽到了汝州稅銀之事,他可不想來替人收拾爛攤子。
王同知聽罷連說幾個好,又摔了一套茶盞,這才罷休。
山東道的監察御史衙門收了一封匿名信,里頭是前汝州知府湯玉整七頁二十八條罪行。
單說前面三頁就足以見他滅九族。
御史薛綬是前年的二甲進士,雖是七品芝麻官,但身負替天子巡狩之責,因此做事謹慎小心,不敢疏忽。
收到這匿名信,他哪里敢置之不理,這信寫的也詳細,何時何地何人在場都說的一清二楚,甚至寫信之人還附注了他手里有證據。
此事非同小可,薛綬收了信即刻啟程去了玉京。
宋轍坐在院里曬著秋來難得的太陽,聽得挼風來報,慢條斯理從搖椅上起來,緩緩道:“本官未收齊稅銀,理應去玉京請罪。”
“這事兒都是汝州府辦事不力,哪里能怪在大人身上!”挼風是實誠又護主的,自然千錯萬錯都是讓人的錯。
宋轍沒好氣敲了敲他的頭道:“去準備著,明日就出發。”
黃昏過后,佑兒照舊去了宋轍屋里寫字,卻見他從抽屜里拿出一對耳珰,示意她戴上:“這個是昨日出去看到的,倒是與你相配。”
宋轍屋里沒銅鏡,佑兒只得摸索著將耳珰戴進,可反復幾次仍舊找不到那耳洞。
朱唇輕啟,眼眸朦朧,幾縷青絲俏皮落在她白皙的脖頸上,屋里漸生旖旎,叫人心繚亂。
宋轍不自覺紅了耳尖,輕咳了聲:“我幫……罷了,你一會兒回屋里戴吧。”
佑兒也覺著他這里沒得銅鏡,忒不方便些,眨巴眼睛笑道:“多謝大人賞呀!”
許是燭火惺忪,她笑得格外明艷,直到人離去后,宋轍才醒過神來,看著她留下的字跡沉溺。
翌日清晨,眾人從衙門動身去玉京,皆瞟見了宋轍眼下的烏黑。
馬車里,佑兒見宋轍今日儀表堂堂,還頂著那么重的眼圈看書,納悶道:“這馬車總晃悠,這上頭的字大人看得清?”
宋轍斜著眼梢看她,撂下手頭的書道:“自然看得清,你怎出此言?”
佑兒俏皮伶俐指了指他的眼下,笑道:“大人這眼睛都黑成一團了!昨夜難不成偷摸做了甚?”
聽她提昨夜……宋轍忽而心虛,又遮掩著拿起書看,故作嚴肅道:“自然是想著去玉京的事。”
他嘴上說著這冠冕堂皇的借口,可只自己心里知道,昨夜一閉眼就是佑兒戴耳珰的模樣,甚至夢里他竟然上前去,摩挲到了她柔軟的耳垂。
那般玉軟多嬌,又好似并非耳垂,而是羅衫乍褪,酥慵之處。
如今兩人坐在這狹小的馬車里,靜默之時甚至連彼此的呼吸也能聽到。宋轍閉上眼是夢中的荒唐,睜開眼是嬌俏佳人,除了看書還能做甚!
玉京繁華卻不比濟南街上活潑,得了宋轍的叮囑,進了城門后,佑兒也只敢微微掀起一角簾子。
“這些人也不像做官的呀。”佑兒納悶,轉頭就問道:“大人說三五步一個官眷,七八步一個皇親,奴婢瞧著倒也不像。”
玉京比濟南冷許多,宋轍將身上的斗篷攏了攏:“我何時騙過你,等我去戶部交了差事,帶你在街上逛街就曉得了。”
如今也不知是不是相處時間久了,彼此熟稔,宋轍已顯少再自稱本官,倒是佑兒守著規矩,可言語里也沒得主仆樣子。
挼風帶著佑兒先回玉京的宅子收拾,雖早先在路上聽說過宋轍有些私產,可瞧著這三進的院子還是目瞪口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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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三進罷了,這西園巷多是五進的府邸,佑兒姐見多了就不覺得新奇了。”挼風一面說一面介紹了守院的李伯給她認識。
從倒坐門往里頭一路進來,青石鋪地,院落平整。就幾株榆錢樹環著庭院花國,過了風雨連廊才見花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