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壯志
料峭東風,春寒不比臘前時。沈謙聽得他的話時,腦海中揮之不去的是當時年少,與弘德在錢塘江畔的凌云壯志。
十年不過彈指一揮,如今竟再尋不得當初的心境。
他放下手上的茶盞,淡淡道:“的確如是,只是此時不辦,并非將來不辦?!?br />
提及將來,宋轍不無擔憂道:“這些年北方女真部落內亂,跑出來不少流民,但下官問過去韃靼的商隊,說是這些人并不找地方落腳,不像是真逃難出來的。下官猜測,許是瞧著韃靼式微,想伺機而動,若真如此邊關不能再任由……”
韃靼外強中干,又因近兩年轉冷的緣故,的確生存艱難。可越是如此更北邊的女真部落就急迫想往南遷徙,力圖尋求安穩生活。
沈謙很意外他竟有如此見識,如今朝廷不少大臣都只顧著自己手上的一畝三分地,貪圖享樂實在不堪。
他打斷宋轍后頭的話道:“本官之所以力圖改革,本意也是高筑墻廣積糧,將來難保沒有用處?!?br />
朝廷的風氣儼然是沉年之疾,若是一竿子打下去,怕是引起軒然大波,反倒讓虎視眈眈的外族有機可趁。
他夾在百官與皇帝之間,真是步步艱難,嘆道:“瞧著兵部眼下的情形,本官也甚是憂心?!?br />
宋轍的書案上就壘了大半關于兵部的彈劾,頷首道:“兵部打了這么多年的仗……一直沒得結果,其中耗費軍餉糧草已不敢細算。”
沈謙如今還兼著戶部尚書,提及銀兩就讓他頭疼不已,弘德的萬年吉壤擱置一冬后,開了年就又開始動土了,這筆錢工部也催得緊。
“罷了,林家的事你這般處置也有道理,本官會吩咐順天府,將窩藏稚兒的院子查封,利益往來的人也要查辦,此時你就不必插手了?!鄙蛑t有些疲乏地擺了擺手示意他退下。
一直以來沈謙在朝中都是精干的,即便夜里通宵達旦,也難見他如眼下這般模樣。宋轍關切道:“大人可是身子不適?”
沈謙這陣子總陷入荒誕離奇的夢境,家中之事也頗為煩心,但這些并不便告知同僚,遂道:“無礙,不過幾夜未眠。”
宋轍看出他心里藏了事,只能勸說幾句保重貴體就離去了。走在漢白玉石階上,看著滿目雕梁紅墻,想到自古至今多少王朝起落沉浮,多則三四百年,少則短短兩世而亡。
本朝已有二百年,且自先帝荒業近四十年,重用宦官與奸相就隱有下衰之勢,即便如今天子勤政,可接連天災外亂,不必讓欽天監推運,他心里自是憂心。
待到漏夜回家,長齡早已安睡,屋里橘紅燭火透過窗欞,照得他心里暖。
佑兒看著茶肆的賬本等他,因此并未歇下。
宋轍既是心里感動,卻也心疼,牽著她回里屋道:“你身子弱,早些睡才好?!?br />
“哪有那般嬌貴,往日在汝州時,我每日干不完的活也不覺得累?!庇觾翰簧踉谝獾匦Φ?。
說起汝州,宋轍擦了把臉試探問道:“如今已快春三月,你弟弟讀書的事……”
佑兒臉色忽然沉下:“說了不要管他,鄭光宗哪里是讀書的料。”
“也罷,那我捎信去汝州,讓人暗中照看著?!彼无H怕佑兒生氣,解釋道:“不出面幫他,但也不讓他惹事?!?br />
佑兒這才勉為其難點了點頭。
鄭光宗染上花柳病的事,宋轍還未告訴佑兒,也是前陣子那粉頭死了,他才想起來這當子事。
當即讓人去汝州查看,這才曉得鄭光宗得了那病。宋轍雖說給了醫館銀子請求照看,可心里也曉得這病是好不了的,不過是個日子長短的問題。
夫妻二人躺在床上說了些閑話,宋轍便有些心猿意馬。摟在佑兒腰上的手,有一搭沒一搭的輕輕撫摸細腰軟肉。
佑兒眼眸驟然睜開,回抱著他的腰道:“夫君睡覺也不老實?”
耳邊是他溫潤的聲音,帶著旖旎風月:“美人再旁,難免浮躁。”
細碎的聲響,在夜色中未惹起波瀾,搖曳的床帳將周遭阻隔,虛晃朦朧讓人只能抓住眼前的一切。
二更天時,總算是停歇。
宋轍抱著懷中人,困意也漸漸襲來。
夫妻情深,稚子可愛,是他每日浮沉心境最難得的慰藉。
時而日子平順,他難免會生出幾分畏懼,而后是患得患失。
他心里始終是不相信自己會沉浸在喜樂安寧之中,可這些宋轍從來都是藏在了心里,半分未讓人窺探。
行了兩日路,鄔榆帶著劉氏與妙寧總算回了玉京。
妙寧掀開簾子一角,假意看了眼外頭的熱鬧街景,實則斂起神色時,還偷偷看了眼鄔榆的背影。
他一身玄色大氅,上頭的寶相團紋用的是金線,在光照下異常華貴。金冠束發,通身的高貴,不需走近細瞧,隔著人山人海就知道他的非同尋常。
妙寧收回視線,隨之也落下指尖,鄔榆這才轉過身看了眼漂浮的車簾。
他自小天賦異稟,五歲就跟著父親去校場歷練,后來去邊關殺敵,一路歷練至今日,哪里沒得這點子警覺。
早在妙寧目光落在他背影時,他就察覺到了。
打馬街頭,他勾起的唇角不難看出此時甚好的心情。
臨近西園巷時,才恭敬有禮問道:“徐夫人與表妹是去宋府落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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