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第 30 章
自暉哥之事查出,祈瑱已有數月未進攬霞閣。
此番再來,便覺得院中情形與之前已是截然不同。
丫頭婆子們皆屏聲斂氣,舉手投足間皆是小心翼翼。院子無人敢大聲喧嘩,明明仆婦眾多,卻滿院荒涼寂廖。
之前他每日回來,丫頭婆子們皆是言笑晏晏,面帶歡顏。
屋內幔帳華美,薰香清幽。兩個孩子的呀呀語聲,還有奶娘婢女們柔聲輕哄。處處溫馨,處處恬寧。讓人一進來便覺舒適安詳。
便是從前對李珠芳只有三分情意,在她溫柔小意貼心伺候之下,也成了十分。
然而,便是這樣溫柔賢淑的女人,背地里卻有那樣狠辣的心腸。
祈瑱不討厭女人有心機,但他實在不喜歡自己身邊有這樣愚蠢又狠毒的女人。
進了屋,見李珠芳那副又驚又喜的臉龐,祈瑱心中沒有一絲波動。
不去理李珠芳幽怨含情的眼神,祈瑱直截了當問她:“前日母親叫人去找程氏的麻煩,可是你在背后挑唆的?”
李珠芳暗地里尋方媽媽的事情,又豈能瞞得過祈瑱。本以為李珠芳吃了回教訓,該學乖覺了,不想還是不安份。若無方媽媽與劉媽媽二人挑唆,裴夫人又哪里想到那樣惡毒的主意?
裴夫人他動不得,兩個婆子卻必得要處置。李珠芳,也需得再敲打一遍,省得他不在家的時候,又生是非。
李珠芳已是許久不曾見到過祈瑱。
祈瑱這些日子非但再沒進過她的院子,便是偶爾在裴夫人處遇到,祈瑱也是眼風都不曾給她一個。
不想祈瑱這回一來,別的不管,就先質問她程氏遇匪之事。
李珠芳心中酸楚,面色哀戚,拭著淚道:“我這幾日一直在屋里照顧晟哥兒。他身體才好,最離不得人,我哪有功夫管外頭的事!再說,我這院子里的人才被你換過,有個什么動靜,難道能瞞得過侯爺你么?”
隨即又哭道:“我知道,因著暉哥兒的事你惱我。我自己做錯事,害了暉哥兒,怨不得別人。我寧可得病去了的人是我。便是要我給暉哥兒償命我也心甘情愿,只求你以后善待晟哥兒……”
祈瑱看她匍匐委頓在地,哭得梨花帶雨,好生凄慘可憐。昔日的情份浮上心頭,可旋即又被暉哥兒的臉龐蓋住。
自己終究是錯了,他想。
妾就只是妾,只是侍奉他的仆婢罷了。他既然答應了李珠芳做妾,就不應該再給她期待,讓她暗生妄念,滋長野心,最終害人不成反害己。
本來妻就不成妻,如今妾再不像妾,只會讓內宅不寧,這不是旺家之像。既然他的正妻已不可能履行職責,那么妾室,必得安分守己才是。
暉哥的事情,他已處置過李珠芳與李家,便到此為止。但也需得教李珠芳知道規矩,以后再不能恣意行事。
祈瑱忽然莫名想起程嘉束,想起她當日知道彥哥染病時的果決手段,還有后面因暉哥夭折,她力主查證時的堅毅,心中升起一絲奇怪的感覺。
倘若他們夫妻不是這般情形下的結合,倘若程嘉束是他名正言順的妻子,這府里,是不是便不會有這么多亂象?
只是這念頭一飄而過,又被他壓下。
祈瑱低頭看向李珠芳,她平日那些小動作,他不是不知道;李珠芳如何想的,他也一清二楚。只不過那些小動作無傷大局,他從前對李珠芳又有幾分情意,便不放在心上。
可是李珠芳顯然不配他給的真情實意。既然如此,那便不講情意,只講規矩。
祈瑱冰冷的聲音不含一絲起伏:“母親不喜歡程氏,一心想要除了她,為我再另行選配名門閨秀。李氏,你仔細想想,你真的愿意看到這樣的結果嗎?”
李珠芳初聽了這話,只覺得羞憤難當,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
她沒想到,祈瑱竟絲毫不顧及她的臉面,將她如今落魄不堪的處境赤裸裸地揭露出來,不留一份情面。
只她畢竟不是蠢人,待聽明白祈瑱話中之意之后,那羞憤便全化作了驚懼,一時連哭聲都止住了。
李珠芳從前只是一心憎恨程氏搶了自己的位子,竟然從沒有想到,若是程氏不在了,自己的處境才是真正堪憂!
她因為厭惡程嘉束,平日里沒少收買裴夫人身邊的丫頭婆子,讓她們在裴夫人面前說程嘉束的壞話。不然程嘉束悄無聲息在院子里住,裴夫人管著一府中饋,哪里有那許多閑功夫去想這么個人?無非是身邊的人說的多了,不知不覺對程嘉束厭憎便加深了許多。
李珠芳這么做,不過是盼著借裴夫人的手除了程氏,以泄自己心頭之恨。
可是,自己既然已做了妾,就再也不可能成為祈瑱的妻子。這么一來,程氏這個白白頂著個名頭、卻不得婆母和丈夫喜歡的正室,反而對自己最為有利。
婆母和表哥都不喜歡程氏所出的那個孩子,祈瑱和姨母眼里只有自己生的晟哥兒,便是后頭表哥再納妾,旁的妾室所出的兒子,也越不過自己的晟哥兒,以后繼承熙寧侯府的,除了晟哥兒還能有誰?
可若是沒了程氏,祈瑱再娶一個身份尊貴的正室,生了名正言順的嫡子出來,自己倒還罷了,晟哥兒的前程要怎么辦?
李珠芳想到這里,渾身顫抖不止。
她,她竟然全想岔了!
就因為自己一時糊涂,不但害了自己的親生孩子,還差點斷送了自己的前程!
李珠芳又悔又怕,眼淚止不住地又涌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