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大火
他在書鋪待了不短時間,如今街上的人已經多了起來,連帶著不斷有人在吆喝的小攤和店鋪,大地和人們都在逐漸蘇醒,宣告一天的開始。
今日陽光晴好,萬里無云。清休瀾避過人群,朝一處被屋檐遮擋的陰涼處走去。他在應聽聲身上設下的法陣可以讓他隨時感知到應聽聲的位置,而到現在,應聽聲的位置終于發生了改變,看起來是醒了。
于是清休瀾也不再耽擱,抬手就捏了個傳送陣,轉眼間就回到了客棧前。
結果他剛一睜眼,還沒適應環境變化,就被周圍四散的黑煙撲了個滿臉,猝不及防地嗆了個正著。
清休瀾捂著嘴輕咳了兩聲,立刻抬手給自己罩了層結界,然后抬眸順著某個法陣的位置走去。
周圍是混亂的人群,“走水了”、“幫幫我”的呼喊聲不絕于耳,在如此嘈雜的環境下,清休瀾居然沒走兩步就找到了應聽聲——只因這人正半趴在一只浮在空中的巨大蝴蝶上咳個不停,懷中甚至還抱著那盞已經燒得烏黑的琉璃燈。
清休瀾昨晚給他換的衣服算是白換了,被燒得和之前那身“破布條”衣服丑得不相上下。
站在另一只蝴蝶上的席梵倒是悠然自得,渾身半點臟污都沒有,頭發和衣服都干干凈凈、整整齊齊,甚至還有閑工夫指揮地上的人:“誒!那兒!那兒還有個人!不對不對,看左邊,再往左一點!左邊啊大哥,你左右不分嗎!”
這兩人離地面還有點距離,清休瀾明顯不想扯著嗓子說話,于是他腳尖一點,緊接著就從原地消失,下一瞬,便出現在了應聽聲趴著的那只蝴蝶的旁邊。一盞新的琉璃燈突然出現,給了清休瀾一個落腳點,他便輕輕落在了琉璃燈之上,看得人心一緊,生怕這琉璃燈承受不住重量會往下墜落。但那看似一陣風便能刮跑的琉璃燈卻如同在底下墜了個千斤墜一樣,清休瀾踩上去后依舊紋絲不動,如泰山般安穩。
席梵在多次嘗試與下面那人溝通無果之后默然扶額,聽見風聲一回頭,就看到清休瀾落在琉璃燈上這一幕,挑起眉吹了聲口哨,道:“呦,大爺趕集回來了?吃沒吃早飯啊,我這還有只雞要不幫你扔火里烤烤?”說著,還真從背后拎出只被煙熏的奄奄一息的雞來,看起來還像是早上清休瀾幫他抓的那只。
“誰是你大爺,別亂攀親。”清休瀾伸手將同樣奄奄一息的應聽聲從在半空中振翅的藍色蝴蝶上抱了下來,右手輕點應聽聲懷中已經破損的琉璃燈,將其收了起來,然后顛了顛懷中的應聽聲,隨即“嘖”了一聲,十四五歲的年紀,怎么瘦得跟猴一樣,還沒沈靈之前養的那只乘黃重。這時清休瀾又不嫌人臟了,煙塵在自己的衣服上留下了一道道黑灰色痕跡也沒在意,用法術簡單給應聽聲做了處理,隨后抬眸對席梵道:“還有,烤雞也需要去毛去皮去內臟,你以為把一整只雞直接扔進火里,過段時間再撈出來它就直接是玉鼎香雞了嗎。無知。”
聞言席梵一聳肩,然后“哦”了一聲,隨意松開了手,那只被濃煙折磨得氣息微弱的“煙熏雞”落入了火海中,終于結束了痛苦。席梵回過身,將雙手抱在胸前,對清休瀾說道:“你就不能對我態度好點,怎么說我也算救了你這……話說你們到底什么關系——我也算救了這小孩,對吧。我這個人大方,也不要求你如何感謝我,起碼對我友善一些?這要求不過分吧。”
巨大的藍色蝴蝶化作流光重新融入了席梵的身體中,清休瀾冷嘲一聲,道:“是你救的,還是他自己跑出來的,你應該心里有數?”
“哦?”席梵眼眸一動,視線落在應聽聲右手那只不起眼的手鐲上,嘆道:“原來如此,失策、失策啊。”
清休瀾的法陣畫得細,甚至能夠感知到具體的位置走向,他可不相信席梵會用走樓梯這種低效率的方式將人帶出來,很明顯,應聽聲是自己爬了四樓下來的——膝蓋上還摔倆洞。而這只將人送到空中的蝴蝶,清休瀾確定它的存在時間絕對不長,因為他剛從傳送陣出來時周圍根本沒有傳來這只蝴蝶振翅的波動,反而在他運轉法陣找人時,波動才突然出現,再遲一秒清休瀾說不定還能看見這只蝴蝶是如何出現的。
這人根本就沒有想要救人的意思,會喚出蝴蝶純屬是察覺到了傳送陣,想要以此渾水摸魚,假裝救人給清休瀾賣個好,說不定還打著讓清休瀾欠個自己的人情的主意。可惜他的如意算盤落空了,看清休瀾態度冷淡,只能退而求其次,試圖撈點兒好處。
清休瀾左手抱著應聽聲,右手起陣,原本還艷陽高照的天空逐漸被黑暗籠罩,烏云從四面八方席卷而來,氣勢洶洶地壓在上空,匯聚成一條蠢蠢欲動的黑龍。伴隨而來的還有不分敵我的狂風,貪婪地卷走了每個人的溫度,猶嫌不足。清休瀾的長發被狂風吹起,他眉頭微皺,右手一轉,一層結界便將瘋狗似的狂風隔絕,隨后一聲雷鳴轟然降下,暴雨如同聽到戰鼓的士兵一樣,狂奔著從空中落下,以此身殉烈火。
席梵就站在清休瀾旁邊,反應不及,沒趕在暴雨落下前開結界,被淋成了只“落湯雞”,連頭上的“羽毛”都耷拉了下來,再看地面上的不少修士都及時開了結界,更是氣不打一處來。
“我說,你故意的吧。”席梵落腳那只藍色蝴蝶被暴雨打濕了翅膀,飛不起來了,轉瞬間縮小了幾倍,變成了一只正常大小的蝴蝶,軟綿綿地趴在席梵指尖。席梵面色難看,他抬眸看向清休瀾,藍眸中似有危險的光芒在閃動。
清休瀾像沒查覺到席梵一閃而過的殺意一般,將這只“落湯雞”從頭到腳打量了一番,然后彬彬有禮地說道:“此話怎講。閣下難道是如應聽聲一般手無寸鐵之力的孩童,還需要大人照顧?如此,那倒真是清某考慮不周了,下次我一定提前告知于你,讓你早早找個房檐躲雨,如此可好?”
這話說的實在欠揍,換清休瀾肯定是忍不了的,更別提席梵。他原本都做好和席梵打一場,剛好可以探探對方的底的準備了,哪曾想,席梵右耳那只藍色蝴蝶樣的裝飾閃了一瞬,一瞬間從藍色變為了烈火般的紅色,隨后立刻變回了原本的藍色。而席梵在察覺到蝴蝶閃爍后,就像年幼的孩童得到了想要的糖果一般,瞬間冷靜了下來,深深看了清休瀾一眼,一言不發地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