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十三年的長江水泛著鐵銹色，浪頭拍在船幫上發出悶響。諸葛亮站在船頭，鵝毛扇在指尖轉了個圈，扇骨上刻著的"臥龍"二字沾著水汽。他伸手接住飄落的灰燼，"萬事俱備"四個字剛出口，就看見劉備正盯著他卷起的袖口——那張畫著八卦方位的東風祭壇圖紙，朱砂標記像血珠般刺眼。

  "主公可是擔心火攻？"諸葛亮話音未落，劉備已經轉身走向船舷。鐵索連舟隨著他的腳步微微晃動，船與船之間用浸過桐油的麻繩捆著，這是他們前日剛用"結營"之術加固的連環船陣。

  突然，江風裹著焦糊味撲面而來。劉備扶住桅桿的手猛地收緊，木刺扎進掌心也渾然不覺。他看見下游亮起一星火光，緊接著是第二簇、第三簇，轉眼間連成赤紅的火龍。江面倒映著血色，像是整條長江都被點燃了。

  "主公！"趙云撞開艙門的剎那，船身劇烈搖晃。他右肩的鎧甲裂開道三寸長的口子，鮮血順著護心鏡往下淌，在甲板上砸出暗紅的圓點。"東吳戰船起火了！周瑜...周瑜的火船順著東南風來了！"

  劉備懷里的《隆中對》竹簡"啪嗒"掉在甲板上，細麻繩崩斷，竹片嘩啦啦散開。他想起昨日巡視連環船時，有個面黃肌瘦的小兵蜷在船艙角落，正用銹刀在木牌上刻字。那歪歪扭扭的"阿爹"二字沾著血漬，小兵見他來了慌忙要藏，卻被他按住手腕："等打完仗，帶著木牌回家。"

  "撤！"劉備突然扯斷腰間玉玨，溫潤的玉佩在甲板上碎成兩半，"傳令后軍改前軍！百姓船隊先走！"

  諸葛亮羽扇頓在半空，鵝毛被熱浪烤得卷起邊："主公，此時該用'火計'反攻，亮已備好..."話沒說完就被劉備抓起令箭抵住咽喉，生鐵箭鏃在火光中泛著冷光。

  "臥龍先生說過，'亮之性命即漢室火種'。"劉備聲音沙啞得像砂紙磨過鐵器，他盯著諸葛亮袖中露出的祭壇圖紙，"可先生算沒算到，這江面上還有三千老弱婦孺？"

  大火已經燒到中軍，被鐵索連住的戰船此刻成了催命符。火舌順著浸油的麻繩竄得飛快，轉眼就舔上了主艦的帆布。劉備突然抽出佩劍砍向纜繩，"鏘"的一聲，鐵索應聲而斷——這是"結營"之術唯一的破綻。

  "快看！鐵索斷了！"有士兵指著江面驚呼。只見原本連成一片的船陣突然從中間裂開，被砍斷的鐵索像垂死的蟒蛇沉入江底。劉備帶著二十艘輕舟從陰影處鉆出，船上擠滿抱著包袱的百姓，有個婦人正把濕布捂在孩童口鼻上。

  就在這時，下游傳來震天喊殺聲。著火的東吳戰船借著風勢直沖而來，船頭包著的鐵錐撞上連環船，木屑混著火星子漫天飛濺。有個白胡子老頭突然從百姓船隊中站起，顫巍巍地舉起木槳："劉皇叔帶咱們逃命，會水的爺們跟我下水推船！"

  黎明前的黑暗最是粘稠，關羽找到劉備時，他正跪在船頭撕扯烤魚。青龍偃月刀挑著的半尾魚已經涼透，刀尖凝著露水，在熹微的晨光里像墜著顆星星。

  "大哥，吃些吧。"關羽的聲音悶在面甲里。他戰袍下擺還在滴水，顯然是剛游過江來。

  劉備搖頭，把魚肉撕成碎片撒進江中。江面突然泛起細密漣漪，無數銀白色的小魚躍出水面爭食，鱗片反射著未熄的火光，仿佛星河傾倒在血水里。有片魚鱗粘在他指尖，他盯著那點微光，想起昨夜那個刻木牌的小兵——此刻怕是已經化作江底焦骨。

  "云長，你看這鐵索。"劉備突然指向江心，半截燒焦的麻繩還在冒煙，"昨日還是保命符，今朝就成了索命繩。"他說著從懷里摸出塊木牌，上面歪歪扭扭刻著"阿爹"二字，邊緣沾著黑灰。

  關羽的青龍刀突然"嗡"地顫鳴，刀柄上的銅環叮當作響。他望見上游漂來具浮尸，穿著荊州水軍的皮甲，右手還緊緊攥著半截木槳。晨霧漫過江面時，劉備突然聽見極輕的"咔嗒"聲，低頭發現方才撕魚時，指甲縫里嵌進了片魚鱗，在曙光中泛著詭異的淡金色。